顾三思额头上的血一直流到了眼角处,他从小皮都不曾磕破一些,如今却只是抬手擦了擦,眉头也不皱一下。
他攥了攥拳头,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哥哥面前。
“你跪我有什么用!你该到祖宗祠堂,到你四哥灵堂前跪去!”
顾厅西恨铁不成地骂道。
“顾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东西!”
顾三思脸色有些苍白,眼角里也窝着泪,他知道,被倭寇把钱给骗了,他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四哥。
当着外人的面,顾厅西不好明说,当年要不是顾三思的四哥顾厅淳,死在倭寇刀下的,就是顾三思了。
“哥,你别说了,我欠四哥一条命,大不了,我还了就是了。”
他闷声说道,眼角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
“还?你怎么还?你能拿什么还?”
顾厅西皱着眉头说道。
“离了咱们顾家,你还能干成什么!”
“那就让我离了顾家吧!把被骗的五十万给挣回来,或者考个功名回来,也算是对得起四哥了。”
顾三思面无表情说道。
见弟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盛怒中的顾厅西竟突然呆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弟弟良久,竟笑出了声,笑声充满了无奈。
“好,你硬气。也罢,依着我,作了这么大的祸,真待要打死你,无奈咱爹娘舍不得你,你嫂子也劝我。可要是不罚你,顾家宗亲们埋怨我治家不严还算小事,将来你在顾家抬不起头来才是大事。
你今年二十了,出去也饿不死了,就自己出去闯吧,不管你经商也好,考功名也罢,干出些事情来,顾家还有你一碗饭吃,要不然,等我死了,看谁还能护得了你。”
顾厅西神情复杂,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又爱又恨,可他知道,不让弟弟吃些苦头知道人情冷暖,将来要吃大亏的。
别的不说,自己自从跌断了腿就伤了根本,顾家的宗亲们,没有一个不盯着管家钥匙的,万一自己哪天真的死了,且不说丢了家业,他这个弟弟怎么办?还不得被那些叔叔大伯给活活玩死?
为了将来,此刻他就是想不狠心也不得不狠心了。
顾三思朝着哥哥磕了个头。
“这个头,不是给哥哥你磕的,是给顾家当家人磕的。我知道我从小不争气,如今我出去了,若成功便回来,若是依旧潦倒,便是死外面,我也断不回来的。”
“话用不着说这么绝,难不成你还不姓顾了不成?”
顾厅西总算说了句软话,顾三思却没有回答,默默地起身,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血,然后就找了个包袱收拾行李了。
想起在一旁颇为尴尬的陈牧,他又说道:“请陈先生留步,少停一停,咱们一块走,你还要给我讲故事呢。”
陈牧轻轻点了点头。
顾厅西阴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陈牧一边,侧身对身边下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下人点头,推着他离开了顾三思的卧房。
看着在叠衣服的顾三思,陈牧忍不住说道:“你真要搬出去?外面没你想的那么好混的。”
顾三思说道:“我知道不好混。但我爹当年,也不过养了几只羊而已。我哥当年,比我还混账呢,混账了几年,这才回心转意了,创下这偌大的家业。我就不信,我还不如他。”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这个当弟弟的心里不服气而已。
陈牧心里默默叹息,见他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点散碎银两,知道他决心已定,也不再劝他,只是问道。
“你出去准备去哪儿?”
顾三思摇了摇头,看着陈牧。
“陈先生,都说多条朋友多条路,我之前认得那些,算是我瞎了眼。今儿咱们虽然唐突,但也算认识了……”
陈牧理会得他的意思,点头说道。
“不消说了,我孤身一人在浙江,也没个亲戚朋友。虽然我还要走,但只要我还在浙江,能帮到你的一定会帮你。”
顾三思会心笑了,轻轻拍了拍陈牧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