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永夜一样难以捉摸,静谧、柔和、宽容……冷酷。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城隍庙前的老榆树下。树上挂满了祈福用的铜钱。她穿着黑色的纱裙,在树下蓦然回首,她的眼睛像夜一样深邃,她的笑像夜一样宁静。那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只觉得自己融进了她的眼波。”红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那一瞥,念念不忘。她消失在人海中,我怅然若失。我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她,就去了青楼,妄想用声色忘情。可没想到,她就在那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弹着琵琶,践金踏银,踮玉生花,跳着一种我不曾见过的,既魅惑又冷艳的舞。那一次,我觉得她像永夜一样,深沉中蕴藏了不可知的疯狂和热情。突然间,她就像一尊美丽的神像,被赋予千万种不同的意义,于是她就象征了千万种期待和欲望,包涵了我所有的情绪和念想。自那以后,我对她魂牵梦绕,几乎天天都呆在青楼里,只是坐着远观她,欣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容不得任何男人与他接触,容不得任何男人和她说超过三句以上的话。一个月中,我为她拔了十四次剑。”
“也就是说,你杀了十四个试图接近她的男人?”青蟓问道。
红雀挽起左臂的衣袖,小臂上排着十四条整齐的剑痕。“我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幼稚,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把像提线一样喜怒哀惧全部塞进她的手中,自己却做了被她控制的木偶。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可是那种感觉很充实、很幸福。”
青蟓点点头,“我好像也有过你这样的经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呢?”
“我和她建立了一种奇怪的关系。我们不曾说话,只用书信交流。写好的信就藏在初次见面那棵老榆树前的青石砖下。你一封、我一封。通过信,我得知她是一个崇云殿的杀手,到旧青唐城是为了杀人。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夜莺,而我叫红雀……”
“而我叫青蟓。”
青蟓怀里那位笑得花枝乱颤,身后那位也笑得合不拢嘴。
“她自幼成为孤儿,被崇云殿的首领养大,崇云殿教会了她一身武功和杀人的本领。八岁时,她就参与了一次杀人行动,并被迫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为此,我写信劝她脱离崇云殿……”
“她呢?”
“她没有回信,人也不在青楼了。她就像一场被惊醒的美梦。我失魂落魄找遍了旧青唐城的每个角落,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我只好每天写信,每天去翻那块青石砖,每天又失望地离开。可是我相信她还在,所以仍然坚持为她写信,一次次把自己的心掏给她看,每天都要到老榆树下,打开自己前一天写的信,看有没有她的回复,然后又重新放下新的一封。”
“你还真是痴啊。”
“痴只是一部分。我在每封信上都做了不易察觉的记号,从记号上我可以看出每一封信她都看过。”
“既然她来看信,你为什么不躲在暗处,等她到了和她碰个面,痛痛快快说些话?”
“患得患失。我怕自己惊跑她。”
“然而她还是走了,要不你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那一天,我照常打开前一天自己写给她的信,竟看到后面留有她的字迹。上面写了两句诗。”
“什么诗?”
“殊途君莫问,莺飞雀且留。”
“什么意思?”
红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她出现了,从我身后刺了一剑。”他凄然一笑,抓起酒壶猛灌几口,“刺进了我的心脏。”
青蟓为了不被红雀看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把脸扭到一边。待他再转过脸时,他看到红雀脸色变得很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青蟓一惊,忙推开怀里的姑娘,一只手搭在了红雀的腕上。
“你心跳的太慢,心率也不齐。”青蟓凝神专注地说道,“的确是曾受过重伤,可你竟然没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红雀吗?”红雀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