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伊娃告诫雷夫基要小心行事,不要给别人找到把柄。然而,雷夫基的行动似乎逐渐失控,最终导致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
随着疫苗的推出,一些医院开始倒闭,所有的医疗体系在一个月内几乎崩溃。大量的人失业,涌向街头,有些投奔工厂,有些沦为黑市上的游荡者,但更多的人变成了流浪汉,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当然,也有一些贫困地区的人们获得了些微的改善,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挣扎。然而,疫苗制造商却笑得更欢了,每当他和雷夫基谈到这个时,他的笑容几乎要将整张脸都覆盖,露出那齿缝中丑陋且金光闪闪的牙齿。然而,雷夫基却并不希望这种结果,他感到沮丧,因为他的发明被疫苗公司利用,他的专利全部卖给了那家公司。更糟糕的是,他的生物研究所曾经与医院有过往来,让波伊娃开始担忧雷夫基的人身安全。
雷夫基向波伊娃诉说他越来越敬佩那些古老者带来的恩赐,以及他们为人类所做的拯救。他也越来越害怕未知的东西,对于那些他们所代表的事物充满恐惧,即使波伊娃百般安慰,他仍然如此。这似乎是一种病态,他甚至每天都低声嘀咕着要去古老者的洞窟看一眼。不久后,他决定动身,波伊娃陪同前往。洞窟隐藏在一个幽深的森林中,雷夫基对森林似乎心存厌恶,他讨厌老鼠,讨厌它们传播的疫病,甚至讨厌起那棵合欢树,因为合欢树皮让他感到瘙痒。虽然他在实验室中与实验用白鼠有所接触,但真正在森林中行走,他还是首次体验。
“同志,你知道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吗?”雷夫基开口说道,在森林里,他走路十分不自然,四处躲闪着淤泥和树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曾经以为他们的区别是人类有文明,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我的想法……”雷夫基小声嘀咕着,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好似一直在说他错了。
走过那充满阅历的树林,终于露出了那古老者的洞窟,它在一个平原那里耸立着,在洞口围着一条邋邋遢遢的警戒线,显得万分的不自然。茫茫无际的平原上,长着不少奇怪的草,布满了洞窟周围。波伊娃一看,是野生的水稻。那种子不算特别饱满,或者说是贫瘠了。但是可悲的是,它遍布了整个平原。似乎每一株都在嘲笑那波伊娃几年的研究,嘲笑人类将它们抓去,培养,冷冻,杂交,如此繁复。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们仍然可以正常的生长着,仍然可以不断地在大自然中宣告自己的一部分。
波伊娃曾记得他的小学老师为了击败他的厌学情绪告诉他,什么东西都需要经过磨合的,麦子经过磨合才变成面粉,水稻经过磨合才变成大米。这句话影响之深,以至于他写进了作文,成为了他的座右铭。可是麦子并不希望它成为面粉,水稻不希望他成为大米,它宁愿贫瘠,它宁愿矮小,它宁愿叶子枯黄。但仍然遍地成群,诉说着自己的一切。
波伊娃紧盯着那枝叶枯黄的水稻,却发现雷夫基已经消失。他四处寻找,走进了洞窟,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想看到的一切。
那里出现了古怪的庞然大物,发出奇异的声响,其身形难以言表,让他全身毛孔都竖立起来,内心陷入混乱,几乎无法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甚至忘记了身边的一切,被树根绊倒,重重地摔在泥地上,扭伤了脚踝。他艰难地站起身,继续逃跑。两侧的树木似乎要扑向他,将他吞噬,脚下的泥潭似乎要将他吞没,他的行动异常怪异,仿佛在跳一种神秘的华尔兹舞蹈。
四五个月后,雷夫基因为他的疫苗导致了艾滋病、霍乱、梅毒等一系列疾病的爆发而被捕入狱。波伊娃走进牢房的大门,去探望他。
眼前的一幕让波伊娃吓了一跳,雷夫基的头发几乎全部都掉光了,只有在外围几束发丝无力地耷拉在那里。身上的牢服破破烂烂,更不用说什么体面了。尽管他和波伊娃只是20多岁,但衰老、恐惧以及百般折磨已经无情地剥夺了他们的青春。他曾经眼睛里的火花也黯淡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消失了。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躯壳。
“嘿,嘿。”他露出了那参差不齐且藏污纳垢的牙齿,“我告诉你件事情。”波伊娃凑近了他,一股散发在他身上的恶臭飘了过来。
“你应该抽时间去看看我的实验室。”他沮丧地说着,“真是可惜,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推实验室的门,一股浓烈的苦杏仁味扑鼻而来。波伊娃强忍着难受的滋味,在桌上随意拿了一瓶样本回去检测。果然,整个样本全部都被氰化物污染了。大概是那个实验室里的助手看似非常和蔼,实际上在背地里进行着不可见的勾当,波伊娃完全不相信雷夫基会做出这种事情。然而,此事已经完全交给警方处理,并且判决已经定下,所有的事情都成了板上钉钉,无法反驳,令人窒息。
波伊娃盯着那淡粉色荧光的试管,呆呆地坐在那里。那瓶试剂毁了所有人,毁了每一个人的未来,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死亡。而雷夫基自己却那么偏心,只关心那个可怜的人的生死。但他仍不相信雷夫基会有如此邪恶的想法,他也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是个杀人狂。盯着试管里古老的一部分,似乎里面还在不断地蠕动,藐视着每一个人的存在。傍晚的实验室寂静得让人发指,更加让人怀疑自己的存在。波伊娃感觉精神慢慢疲惫,倒在了实验桌前,进入了睡眠。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废弃的医院里。病床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一个小灰鼠坐在他的被子上。那可爱的黑眼珠盯着他,尾巴不断摇晃,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却一点也不害怕。波伊娃看到那双黑色眼珠中散发出亮光,迸发出火花。
“雷夫基,雷夫基是你吗?”波伊娃疑惑地看着它,但惊动了那只老鼠,它转过头跑了进自己的洞穴。
“我真是疯了。”波伊娃冷笑道。
他下床,整个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得令人窒息。他搀扶着站起来,四处查看着破旧的病房。奇怪的是,那里空无一物,墙壁上的砖瓦脱落,天花板上的灯摇摇欲坠,仿佛岁月给它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仿佛已经废弃多年。在墙壁上,有一行标准字体印刷的字:“相信未来”。
波伊娃颤巍巍地走出了那个破旧的医院,抬头望着天空,看到现在的日期,是2035年10月7日。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病床上躺了40年。虽然土地依然熟悉,但一切都变得陌生。他仿佛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人造世界。“喂,同志。”波伊娃拦住了一个过路人,“生物实验室在哪里?”那个人连头都没抬,推开了他,继续匆匆赶路。每一个被他拦下的人都是如此,直到一个人把他带到警察局,他才真正知道生物实验室的位置。
那个实验室早已荒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建筑。独自矗立在那里,上面的黄黑相间的封条显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如此,他还是走了进去,因为这是他熟悉的地方,他曾经的实验室。两棵松树早已长成粗壮的树干,挺立在那里,上面的禁止进入的铁门早已撑破。
在这座城市,他和雷夫基一样,成为了老鼠,遍地爬行的老鼠。他传播瘟疫,集群撕咬,啃食尸体,人们见到他都会想踩他一脚,甚至骂他。事事本该如此,人类最擅长的是为自己的坟墓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