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头也不回,闯出街头。
所过之处,都是一场惊动的骚乱,尖叫声、恐慌声,不断回荡,冲上云天。
人们不能不骚乱。
试想一个少年,满身血腥气味,腰间悬挂着人头,坦坦荡荡、神色如常的快步行走,谁见了不害怕?
现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时节,广州城何其大的城市,满街都是行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但是遇上了任然,人们惊慌失措,一个一个避之不及。
拥挤的人流,硬生生挤开一条空旷的甬道,千百双目光紧紧盯着他,无数的窃窃私语,也都围绕着他展开。
渐渐的,人们似乎发现,任然虽然看来恐怖,但并无袭击旁人,杀人夺命的意思,只是自顾自走着,仿佛前往某处。
若论神色,他是安详之至,宛若踏春的少年,与那恐怖离奇的外形并不相称。
不多时,就有人认出来,他腰间的人头,是广州五虎和纳兰将军,都是无比显赫的大人物,但也作恶多端。
还有仰仗武力的人物,反应了过来,自发拿了竹竿、棍棒,冲上来想要对付任然。
只不过那些攻势,始终落不着他身上,要么是差了一分,要么是欠了一寸,要么是滑开了,要么就是被任然随手反制。
那些心怀正义,想要制服他的人,至多是跌了一跤、武器脱手、剐蹭一下。
也有广州五虎的徒子徒孙,见到师父惨死,心怀怨恨,对他下了狠手、重手、死手的。
结果自己的武器却莫名其妙反击回来,对着自己或砍或刺。
根据出手轻重,惩戒不一,有的当场丢了性命,有的只是断几根手指。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精确计算了他们的出手,将这些攻势公允的还给了他们,既不多给,也不少予。
甚至有洋人听说了这件事情,见了任然,大喊“该隐”,用十字架晃来晃去,却不敢靠近。
当然也有道士和尚,一一跑了出来,要么说他是菩萨,要么说他是大仙,争得不可开交。
任然身上的种种行为,他的出现也好,行事也好,简直都像是传说中的神迹。
不过从头到尾,任然对这些举动,既不生气,也不得意。
他神色如常,恍若未闻,心中只是默默自语:“薛红灯,你在哪里,你还活着么?”
“接下来的神州大地,该何去何从?这纷乱的浊世红尘,到底该怎么才能够扫得清?”
“今日这桩事情,一定流传出去,你若在世,听到了今天的事情,便来找我吧。”
“只要你仍不忘初心,我就陪你去杀世界上的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将我的一身武学,落到实处,对得起它!”
“若你始终没来找我,我权当你也死了,那也怪不得我,自己着手了。”
“到时候就先杀入清廷,将慈禧杀了,再杀去租界,将洋人杀了。”
“若还留得性命,去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日本国……远渡重洋,一个个杀去。”
“能杀多少,便是多少,杀到我死为止,便也就够了。”
任然怀揣着这样一个宛若孩子般幼稚、又比金子还漂亮的念头,真真是千万个艰难困苦,挡不住脚下迈出个龙行虎步、一往无前。
很多人亦好奇他要去往何处,有些胆子大的,便跟在后面,渐渐形成一条十分壮丽的人流。
不过广州城何其大也,任然只是走过三四条街,身后便跟着几百上千来人。
这样一来,到了新的一条街,人群密集,影影绰绰,更多的人也根本看不到任然的情况,只是见到这幅阵势,立马退避三舍。
一边退开,一边讨论起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是哪家的大人物,来到了这里?有这般多的拥趸?”
“好气派啊,只怕是京城来的吧!”
“我看不止,估摸着是洋人咧!哈哈,这样大的阵仗,难不成又是吃败仗、签条约啦?”
“嘘,我表哥刚才在那条街,你们都错啦,是个胆大包天、横行无忌的狂徒,杀了人,却携人头自如行走咧。”
“是啊是啊,听说他身高九尺……”
“对,我也刚刚听说了,好像是武当下来的真人,修炼了六十年,来扫荡群魔。”
“真的?”
“真的,打包票。”
“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错没错,今日怕要出大事。”
“我去给我弟弟说说……这也太吓人了……”
太多人挤不进来,见不到任然真容,便把消息传递出去,而中间自然夹杂着许许多多的猜想、推测乃至于胡说八道。
一传十、十传百,一会儿功夫,大半个广州城都听到了这回事,整座城池,都在沸腾。
今天注定了任然的存在,会被无数次的讨论。
至于任然,接下来步履稳定,浑不在意,连续去了好几处豪宅、高楼、商铺,乃至于租界之中。
他找上的,都是一些富商、权贵和洋人,无不大名鼎鼎,乃广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没成想今次却碰上了任然这么个煞星。
善恶到头终有报。
任然直截了当,闯了进去,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什么看家护院的人士,都被一扫而空。
偶尔,甚至还有火枪。
不过一两把火枪,对他毫无作用。
最终往往是他抓住正主,抬手打死,割了人头。
不多时,一颗人头,从高楼洋房之中,抛飞出来,滚滚落地,来到人群之中,又是引起了一阵惊呼。
这样的事情,一开始,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恐慌胆怯。
“啊,他是去杀人了!”
“可怕又恐怖啊,这人莫非是地狱来的恶鬼索命,怎么太阳不烧死他?”
“我们还是快跑吧!”
“诸位,请不要怕,这人是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之徒。这位少年,所做的乃是难见的义举、天大的好事,且听我说说这死掉的家伙曾做过的恶事……”
有个读书人见识卓绝,正好认识这死者,知道这家伙乃是个凶恶之人,如此死去,他心中可大叫一个好字。
那人头,正好滚落在他脚底,他固然是吓得心惊胆战,也痛快过瘾,对任然更生崇敬佩服之情。
没想到的是,周围人却反感无比,他立刻醒悟过来,不是人人都知道其中内情。
在旁人眼中,任然却是个强闯民宅,掠夺性命的可怖凶神。
他心中一动,立即大声高喊,吸引注意。
接着便滔滔不绝,传颂他们的恶行,告知身旁不知情的人。
他一边述说,一边构思,还一边跟着任然行走,居然也是条分缕析,将死者所做的恶事一件件、一桩桩揭露出来。
但有质疑,也是知无不答、理据充分,叫人无有不信。
从第一个死者说起,说到一个时辰后,任然都杀了第十七个人了,还没有说完那第一个死者犯下的罪孽。
等到说完了,读书人嗓子也哑了,唇口开裂,干渴极了,满头汗水。
却还是不忘对周围的人叮嘱:“请把我所说的事情,宣扬出去,不要让这位侠士,做了好事,被人误解。”
“我不会功夫,不能和这位侠士一样,为百姓除暴安良。但我日日夜夜,心中所想所思,何尝不是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