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包罢?”
尹志平刚问出一声,忽觉膻中穴一痛,啊的叫了出来。裘千丈翻脸狞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子算你命苦,今天爷爷要借你身子一用。”言毕又连点两下。
尹志平顿觉半身酸麻。
裘千丈从火狐身子割血,冷笑道,“什么红脸白脸,什么小恩小惠,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爷爷我见的多了。不为得些好处,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哼,全真派的小探子,假装思过面壁,你以为苦肉计就能骗我?”
火狐见血,吓得直抖。尹志平看了不忍。
裘千丈道,“不要假惺惺,天下只你一个好人?我下手自有分寸。这是玉液琼浆,是菩萨净瓶里的甘露,哪能糟蹋一滴半滴?两个各割一杯也就够了。”
捏开尹志平嘴,慢慢倒进去,下巴一推合上。尹志平摇头挣动,正欲吐出。裘千丈利刃逼住,声色俱利颤声喝道,“你敢?!”
尹志平一怔,看他神色又是威胁又是祈求,威逼、引诱,疯狂、软弱,瞬息变换又混作一团,虽凶器在握,却涕泪横溢,老羞成怒道,“我这老瘫子全靠这药才治得好,千辛万苦得来,你又坏我的事!”
尹志平见他着实可怜,心生恻隐,一闭眼咽下喉咙。那血甚是腥气。
裘千丈松一口气道,“又不是害你性命,只借你当个药引子。三日后割你一碗血服下,也就没事了。”拍他后背顺他胸前,生怕咽不下。
看他不生事反对,万事顺利,不禁又得意,搓动两手,看了火狐盘算道,“始皇帝放你们的生,我可没他那般气魄。将来等腿好了,一根小绳拴了你,再一根小绳拴了你,你俩跟我走江湖,耍把式卖艺会不会?不会?那就办展览,‘始皇帝捉过的玉面火云狐’。可谁会信?又要说我裘某骗人了。”
尹志平渐感困意袭来,眼皮合上,瞬间闪过画面:是个刑场,刑柱捆缚一个女子,刽子手高举鬼头大刀,正待砍落。裘千丈扒开他眼皮,道,“看见了?”
尹志平点头,奇道,“怎么这样?”
“那就是玉面狐狸精,纣王的妲己,女人中的女人。杀不死的女人。”
尹志平再闭眼,只见大刀砍落脖颈,女子的头却依然完好。十次中有一次砍落了,那头滚动过来,越来越近,看清是张极美极媚人的脸。滚到切近,那妲己的头颅上,左眼向他俏皮一眨。
心中顿时极软极软。明白换我是那刽子,便连手中刀都举不起,何谈杀人?裘千丈强行扒他眼皮,尹志平只觉怒火陡盛,一心想要闭眼,再次看到妲己。
“万万不可受她迷惑。纣王因她身死国灭,你若迷恋她美色,闭眼睡去,便永远醒不转来。我的药也白白毁了!”
尹志平一惊,奋力打起精神。
“我传你呼吸吐纳之法,归心敛虑之术。你听着……关注呼吸,正念当下,一呼,一吸,数数。呼吸之间停顿为息,数息。她若替你数,不要理她。”
“不成啊,她捏我鼻子。我吸不进气。啊,她朝我耳朵里吹气,呵好痒,你好顽皮,嘻嘻嘻……”
“不要理她。不要数数了。听我话,静的不行,那就动起来。想像丹田一股暖气,正转,反转,气到意到,紧紧随了它转,直到晕头转向,出丹田……是为小周天……是为大周天……不要停下,一圈紧跟一圈。不要给她可乘之机。
一天一夜过去。
第二天,那狐狸精换了招数,尹志平不闭眼也能看到。却见她盛装登场,款扭腰肢,秋波频抛,口称大王辛苦。尹志平转开视线。那妲己忽然缓缓俯低身子,捧住他脸,柔声道,大王你息忽儿罢。尹志平心头一震。扭脸看她仍是妲己的身子,却换做小龙女的脸,正慢慢吻将下来。
尹志平奋力咬痛舌头,摇头甩去幻象。
第三天。又幻作李莫愁,小小道袍轻轻裂开,乳酪一般的身子。尹志平只得拼命运转内息,两只眼睛紧紧跟随了,过山车般在体内起伏冲荡,不教自己刹那停歇、胡思乱想。
远远一声鸡啼,东方破晓。一道红光刺破幻象。三日三夜大功已成。裘千丈一刀划下,尹志平腕上热血汩汩涌出。尹志平见妲己脖颈翻出伤口,一颗美人头颅骨断皮连,口中发出哀婉之声,眼里更流出泪来。
不禁替她难过,潸然泪下。
裘千丈将那一碗血喝尽,放回时长叹一声,暗想这三日三夜与他目不交睫同舟共济,此生从未如此关心在意过一个人。便是亲子亲孙,怕也不过如此了。想到此处手上一滑,那碗抖落。尹志平手疾眼快,一把托住,递还给他。裘千丈接了,嗯一声点点头。忽的心念一动,不禁回头看他。尹志平奇道,“怎样?”
裘千丈看了他手,道,“方才你接的碗?”
尹志平点头。裘千丈手一抛,那碗飞来,尹志平伸手接过。裘千丈颤声道,“我明明点过你穴道,怎的你能动弹?”
尹志平不语。裘千丈出指,连点他膻中,忽觉指下有异,去他怀里一摸,摸出块小小铜牌。恍然道,“原来一开始就没点住你穴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脑海如流光闪过天际,忽的记起那墓中怪客,始皇帝出掌杀人之前曾问道,‘你何故助我?’自己当时却答不上来。
此时此刻,心中似隐隐有了答案。
尹志平不语。铜牌挡住膻中,当时他只感一阵酸麻,穴道并未封闭。只不说破。
裘千丈想了半晌,不禁迷惘,喃喃道,“他可怜我。他可怜我。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这话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