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后,秦开猛拍马背,一路狂奔,恨不能插翅而飞,又不想星夜兼程,往回赶,只好马不停蹄,再挥鞭。
好在太阳远还没有西沉,余下道路,又是一马平川,最终如愿到达槐家村。
再三打听,秦开牵马,直入恩师家门。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土院,位居村边,一条土道蜿蜒而去。
除了门前柴扉之外,北面有三间平顶茅屋,座北朝南,东边支着个破棚子,权作厨房之用,南边一角暗处,是个露天的茅厕,院中有棵大树,名叫老笨槐,树下栓着一匹毛驴,正傲傲叫着,东屋内,传来一阵织布机的咔嗒响,整体一副北方农家景象。
秦开一阵欣喜,心想看来有人在,总算没有白来,说道:“恩师何在?我是秦开!”
听到叫声,中间屋门吱扭一声打开,郭隗披着件蓝色粗布青马褂,伸了伸懒腰,差点掉下来,一揽衣裳,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随后,一脚伸出门来,说道:“快快进来,秦开,你怎么想起师者来了。”
秦开在树上栓了马,将在路上买的两盒酥油饼,从马背上取下来,用布包着,拎上前来,说道:“恩师在呀,只怕你云游去了。”
郭隗打趣道:“等你来看为师呐!你不来,我怎么能走呀,不过,倒是差点离开!”
只见此人年有五十模样,中等偏上个头,貌不惊人,一副瘦弱的身板,配着一张白苍苍的脸,破旧的夹丝内衫,隐隐透着一股酸味。
二人来到舍内,只见西面有个土炕,炕上有叠丝被,中间放着一个小饭桌,上面放着一卷竹书,屋门对面,有间八仙桌,桌后有面条几,桌子两侧,各摆放着一把单板坐椅,室内再无其他摆设,样子十分寒酸。
郭隗连忙招呼道:“快坐,龙椅上坐。”又笑道:“徒儿,在外,可不敢说是龙椅呀,传到大王那里去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二人纷纷坐了下来。
“恩师,原来家徒四壁呀!”说着,秦开一阵心酸,问:“方才,你在作甚?”
“坐在炕头上读书呢,人虽未老,可也已到中年,除了喂喂毛驴,还能干嘛。”
“非也,恩师壮志未酬,家国未报,怎能自视清闲,坐在家中读死书,喂毛驴呢,有待一日,若能见到燕王,我定向燕王哙和相国子之之,举荐师父,还望恩师早日出山。”
“哎,秦开,过奖、过奖了,我乃平庸之夫,哪有什么壮志呀。”
秦天忽然从怀中掏出两枚金光闪闪的燕国金币来,说道:“恩师,适逢身上有这两枚刀首,你收起来了,也算后生一点心意。”
郭隗紧紧盯着那两枚刀形金币,大感意外,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揣入怀中,凑过头来,说道:“那好,家中正缺银两,几近无米下锅,我就先把它收起来。
待来日,有了好营生做,赚得了金银,我再把它,如数还给你。这天下,也没有师者,收受学生贿赂之理。
说吧,跑这么远,来此造访茅舍,找我作甚?”
恩师,我受大王之命,就要前往东胡,做质子去了,想必到了那里,身不由已。
因念师德高贵,而又师生情深,我便特意前来拜会,以告惜别之意。
只怕山高路远,一别而去,不知流年几何,料想,少则二三载,多则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无返,其间,必然低头思故乡,抬头念亲人,故此,目下,大有怀恋不舍之情,只望恩师身体安健,我便无甚牵挂了。
一番言辞,说得郭隗大为感动,起身说道:“徒儿,你稍等片刻,我去叫你师娘,给你上壶茶来,正在东房织布呢,你听到织布机咔嗒作响没有?”
秦开连忙将郭隗按了下来,说道:“师傅,时不我待,今日,我还要返回武阳城,恕不能多坐,就别惊动师娘了,再多说一句话,我这便走!”
郭隗坐下来道:“什么话,你说!”
秦开道:“师保,此前待我如父,我也不想见外,请问,有一册兵书,名叫《剧子》,可曾见过,是为谁人所作?我想拿来一读,只待到了东胡,敌人困囚我时,也好有点事做。”
看样子,秦开思之若渴,郭隗娓娓而道:“确有其书,你听谁说的呀?此书不错,值得一读,乃是一青年才子剧辛所著。”
秦天道:“我听民间医师田获所说。”
郭隗笑道:“这个老休,多事之举!害你跑了这么远的路。”
“你认识田获?”秦天道。
“何止认识,此前,经常结伴相游,此人乃是我在骊山访学时,结下的老友!有好事者,称我二人为骊山二老。愧矣,怎能被人称为二老!不过,俩无能老叟而已。
不过,要想看那本兵书,倒也不难,只是,还得费番功夫,走,我带你去!去看那几卷破兵书去!”
说完,当即起了身。
“去哪儿?”
“邻乡,大邱庄。”
听到了动静,郭隗妻走出门来,寒暄一阵,将两人送到门外,郭隗骑上驴,秦开骑上马,直奔大邱庄寻书而来。
尚未进庄,只见村口打谷场,一连放着三具磨盘,一个磨石碾子上,躺着一位青年,依着石磨盘和木杠子,躺了个仰面朝天。
郭隗“嘘”了一声,示意秦开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