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伏大仙!听我诉冤,千不该万不该,我爷娘不该生下我,叫我无依无靠,说一千道一万,我不该听信那老员外的鬼话,同小和尚来捉什么妖,三棍五棒,惹恼了大仙。求蛇爷爷蛇奶奶放贱男一条生路,贱男发愿从此年初备三牲来磕头,年尾携五畜来叩首,但求——”
五更正哭得捣天捶地,忽然从天而降一位踏剑而来的老道长,只见他身着道袍,满袖飘风,背上系着一把长剑,右手持着一把,一招将那蛇怪的前爪砍落在地,又一剑轻轻取了蛇怪的右眼。
那蛇怪在半空中咆啸几声,头重重垂下去瘫落在地上,挣扎了不多时,仍变回先前大蛇的模样,再也不动弹了。
婴仲跑过来,看大蛇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问道:“师父,这妖怪是什么来历?方才徒弟分明用刃水打了它七寸。”
“为师再晚来几步,你们就没命了。”那老道满脸叹息,“真是世间罕见的妖怪,未修成人,反而修成了龙身,这成精的大蛇再吸食几年的精气,当真让它做了呼风唤雨的神龙了。只是这害人得来的修为,纵然成了龙,也是条恶龙,不遇到我,天地也难容它,可惜,可惜!你们来看看,”指着地上砍掉的左爪,“那杜员外的儿子杜相公,就是被这孽障掏了五脏六腑。若不是我命人开了尸棺,验了伤口,觉察出这不是普通蛇妖所为,险些叫你们命丧它手。”
二人面面相觑,老道长取出短刀,剜出蛇胆,捋着胡须笑道:“我曾欠了一位道友的人情,屈指一算已经过了三十年,这就还了。”从身上里摸出一个渔鼓,捻着诀,点了点头,将蛇胆化为灵气收到筒里,老道长满意地笑道:“你这妖怪罪孽不小,到了阴间,罚你轮回虫豸身五百年。”
那渔鼓仿佛听懂了一般,沉闷地响了几声。
此时林风已经渐渐停息,东方近白,两人收拾了筐箧、绳索,各自在身上背了剑,便随老道长回山下。小和尚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也急忙跟了上去。
下了山,迎头碰见杜员外携了村民在山脚下等候,又见里面立着一个背着药箱身着红衣的少女——连翘也来了,馆丰也跟在后面。师徒五个相见,欢喜不已。
原来,这山上有一条大蟒蛇,专吃人的心肺来修道,山下的村民饱受蛇妖侵害,多年来伤亡不计其数,因它有些道行,寻常猎户不能敌对,就连官府也无可奈何。如今听老道长说收服了蛇妖,都来庆贺,鞠躬磕头,说不尽感恩之词。
及至晌午,杜员外在家里收拾了一桌筵席宴请师徒一行人,邀来有德行有名望的邻里做陪,又单奉了一席素斋请小和尚。和尚受了斋,向员外道谢。
杜员外看他唇红齿白,言语间羞羞答答,年纪又极轻,问老道士:“张天师,这位小长老也是您的徒弟?”
老道长拱手道:“贫道本姓冯,法号三绝,员外只叫我三绝道长便是。”指着婴仲等人道:“这几个是贫道的徒弟,因资质平平,又兼心浮气躁,所以还未许他们入我教门。”又指着那和尚说:“他是佛家子弟,我乃正一教人,他怎么会是我的徒弟?只是前些日子他来投奔我,向我三叩九拜,立誓追随。我被他纠缠打扰多时,不得已对他说:‘你敢去随我的徒弟去山上捉蛇妖,我便许你与我们一道’,好让他知难而退,可如今收服得妖怪,贫道两下为难,不知如何安置他了。”
杜员外沉吟半日,道:“我有个主意,过了这山,十里外有一座寺庙,里面也有几个和尚,因没有安身立命的产业,那里的住持求我接济,我应了,因此这几年寺里三餐四季都是我庄子上供养。我命人修书一封,小长老可以去那里安身。”
道长大喜,唤那小和尚过来,道:“脱尘,员外的话你可听见了?往后你在这里安稳念经,员外供你生活,这是极好的缘分。”
脱尘听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双眼含泪,道:“脱尘不求此生安稳,只愿随道长做个捉妖人,望道长成全!”便双膝跪地,掌心合拢,“若道长不愿收留,脱尘只得一死!”
一旁的连翘见了十分不忍,拉着道长的衣角,说:“师父,脱尘既有诚心,我们就成全他吧,何况师父有言在先,又怎能出尔反尔?”
杜员外也道:“小长老求道之心至诚至敬,绝不可辜负了。”
三绝道长默然不语,只好作罢。
一行人当晚仍在员外家休息,第二天一早收拾了行李来向杜员外辞行。员外忙挽留道:“如今各家各户轮流做宴答谢,商议为道长建庙宇、修祠堂,令后人永记天师之恩,天师怎么不肯赏脸?”
三绝道长拱手道:“不敢当!昨日除了那蛇怪,贫道夜观星象,贵县头顶的星云重又光明璀璨,然而东方偏南处绵延三千里仍然星辰暗淡,地下定有妖怪作乱,贫道和徒弟们正要赶去收服。”
员外急命取来一个木盒,恭敬奉上,道:“我们曾许过,为山下百姓除此害者赏三百金,望道长笑纳。”
三绝忙推辞道:“贫道乃捉妖道长,替天行道,并非为了悬赏而来。”因此只拣了几两碎银做盘缠,其余坚辞不受。
众人苦留不住,看着他们师徒几个背着行李、长剑,顺着大路,挨挨延延直往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