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鼠道:“大人你不知,我在此粮仓有百年了,平日里不敢铺张浪费,也不曾邀朋请客,也不曾暴殄天物,米少了吃豆子,豆子少了吃玉米,渐渐得了个难言之症——看着这粮仓满了才高兴,见粮食少了就整日闷闷不乐,问了大夫,大夫说我这是通病,叫‘守财奴’。如今既听说这里不久粮食颗粒无收,我如何不急,日日寝食不安,神思恍惚。那日我灵机一动,一趟趟搬出去,埋到白臼山荒地里,看着一座座坟起来了,这才心里踏实。”
太守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着实该死!”
官仓鼠心中悲切,向上顶礼膜拜:“大人,粮米我已尽数归还,发誓再不敢行窃了,只求饶我一命!你管民,我管粮,说起来大家都是同僚!”
太守道:“荒唐!你擅用妖术,致我白臼城官民离心,又糟蹋粮米,罪大恶极,岂能轻饶?定要斩你,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官仓鼠堕下泪来:“早知如此,当初该快活一日是一日,如今落得人财两空!”
三绝用捆妖索绑了官仓鼠,太守命人关到牢里,三日后拉到江边斩首示众。
次日一早,狱卒带了一碗谷子去牢里,见地上只剩了一个绳索,墙上破了一个绝小的洞,四面不见官仓鼠身影,顿时傻了眼,也不敢上报,捡起绳子,径来求道长。
三绝听了慌忙收拾了法器,带了弟子往粮仓奔来,守了一天,绝无身影,知道妖邪今日没再来,只好留婴仲在此守着,又带着五更直奔白臼山头。
到了山头,三绝念动口诀,渔鼓泠然作响,原来官仓鼠就在附近。走不多远,见一座小小的新坟,道长挥剑将这小土峰拨开,官仓鼠正躺在里面装死。
道长挥剑砍去,官仓鼠在空中乱跳,朝着道长脸上扑来,道长侧身夺过,官仓鼠一口抓住道长的衣服一口咬住手臂,道长奋力甩开,见已被它咬了一个伤口,鲜血直流,不由得大怒。官仓鼠一跃跳到树上,道长念了咒语,捆妖绳应声而出,就将官仓鼠绑在树干上,鼠精挣扎着身体,渐渐缩小至三寸长,与寻常老鼠无异,绳子掉下来,鼠精跳到地上,钻进土里不见了。
三绝四下里寻了半日,只是找不见踪迹,正气恼间,听到山上有人喊:“道长,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抬头远望,见太守带了一行官差立在山头上,旁边跟着小和尚。有人抬了几个笼子出来,里面放着狸花猫,约有百只,群猫在笼中低吼,此起彼伏。
官仓鼠藏在丛林中,吓得哆嗦不已,朝山头上高声道:“给大人磕头!求大人放了我,愿为城求雨!”
太守在山上应道:“你怎么求雨?”
官仓鼠道:“东海龙王的麾下大将老鼠斑,乃是我的姑表兄弟,我这就去求它,待来年大旱,叫龙王在天上布云施雨!”
太守冷笑道:“老鼠斑虽有鼠名,却是鱼类,你怎会和它称兄道弟?可见是在扯谎了。”
于是下令将笼门打开,笼中猫尽数放出去,满山奔驰,不一会,山坳处传来一声惨叫声。众人赶过去,群猫围攻之下,官仓鼠已被撕扯烂了。
太守命人拣了尸首,扔到江边,又叫城中百姓都来看了,挨到午时,道长破开妖精肠肚,收了内丹,尸体就挂在城门上示众。
太守又将东街不孝子叫到跟前,怒斥他心怀弑母之心,那不孝子吓得瑟瑟发抖,被骂得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说要悔改。
太守又许说从官银中每年拨给他三两银子,命他好好奉养老母,那不孝子磕头不迭,从此果然死心塌地侍奉老娘。
接着,又大开粮仓,将一半粮食尽数发放给百姓,城中人人欢天喜地,个个笑逐颜开。又命人起了天坛,自己身着官服,亲自请求风调雨顺,向城中百姓请罪。
太守上了香,回头看见人群中周公子一身白衣,好端端地立着,心下大惊,暗道:“这道士果然有起死回生术。”
于是差人唤周公子上前来,说道:“周秀才,你如今还要告我‘监守自盗’吗?”
周公子作了一个揖,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大人自然要多担待了。”
陆太守听了,一笑置之。
道长为白臼城除此大患,各门各户争着延请。不得已,留了三天,第四日一早,道长吩咐背了行李继续赶路。馆丰自去拜别李老。城中百姓围着道长等人告别,太守也命人送来盘缠干粮。
忽然,陈二条从人群中挤出来,浑身挂彩,衣裳都破了,脸上一道红一道青,像个没命的小鬼,婴仲伸手一把携住,道:“二条,你怎么才来,我想得你好苦!”
陈二条抓住婴仲的胳膊,满口嚷道:“兄弟,该你帮我了。西街的杨三挑事,方才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不分胜负,相约半个时辰后拼个你死我活,如今他去找他大哥坐阵了!”
婴仲跳起来道:“找来关二哥也不怕他!”抽出棍子甩了几下,冲出人群往前面跑,二条跟在后面追。
三绝在身后骂道:“你去吧!等你回来再从我手里讨赏!”
众人看他们两个沿着街跑着跳着,一齐隐没在往来的人群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