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日上竿头,众人在门外已经等候多时,范三英买回烧饼,大家随便吃了一些。范三英说:“住在大象山的部队已经开拔,向武山方向去了,今晚很有可能宿营武山,咱们得尽快动身超过他们,提前赶到那里瞅机会动手,如果再没机会营救,让他们出了天水,再找机会营救就困难了。”范三英知道大家一定很累了,今天起的特别早,一个人赶到大象山探听情况,正赶上部队集合准备出发,直到看他们向武山方向去了,赶紧回来通报情况。
“嫂说的对,六哥,咱们现在就动身去武山。”毛知一催促说。
吴天亮想了想说:“你们先走,我和刘豹、陈玉、全生断后,九妹和绑锣依旧盯着他们。咱们分三队赶上他们,免得引起怀疑。”
“走。”毛知一带着众人立即出了店门,急速向武山方向赶去。
吴天亮付清店费,四人出了甘谷县城,向西急匆匆往武山赶来,官道上行人不少,被四人远远的抛在身后。刘豹起初还能勉强跟上,走着走着慢慢落在了后面,其他三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怎么样兄弟,能撑住吗?”吴天亮待刘豹赶上来问。
刘豹苦笑一声,擦了把脸上的汗珠子说:“这腿越来越不听使唤了,走不快,真急人。”
吴全生说:“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哥哥昨天就喊腿疼。”说着话一伸胳膊搀起刘豹一起走。
陈平也过来搀起了刘豹的另一条胳膊说:“不急,咱们缓一点走,天黑到武山就行了。”三人并排走在一起,本来就不宽的一条路被他们三人占得满满的。
“这样不行,你们也走不快,天黑之前根本到不了武山,干脆你们先走,我随后来。”刘豹心里清楚,甘谷到武山上百里路程,这样走无论如何在天黑之前是赶不到的,不能耽误救人的大事。
吴天亮从昨天就知道刘豹腿疼,怕跟不上大家,所以留几个老弟兄陪他说话一起走,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这样的确走不快,会耽误大事的,他决定留下刘豹。一抬头见前面有个村子,便对三人说:“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在那里看看,要是能租一匹马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租不上,只有委屈十八弟了。”说完又瞅着刘豹说:“你在村上等我们的消息。”
“好,我在村子里等你们的好消息。”刘豹爽快地回答。
说着话,前面出现一个弯道,拐过弯就是村庄。忽然一匹高头大马从弯道处疾驰而来,因为相距太近,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行人,马上之人几乎是站起来用力硬生生的勒住了马头。
陈平和吴全生也是大吃一惊,俩人都有过人的本事,就是那匹马直接冲过来也伤不了他俩,可是刘豹腿脚不行,道路又窄,要不是马上之人用力拦下马头,今天三人非有人受伤不可。
那人跳下马来用带有责备地口气说:“就这么宽的路,让三位给全占了,如果今个拦不下这马,你们几位可要受疼痛了。”说着话牵马让路,叫三人先走。
吴全生先前只顾了躲马让路,全然没有注意到马上的主人,一听说话的声音觉得好熟,这才一看原来竟是义弟康贵子,心里顿时一喜,笑哈哈地说:“原来是贵子,怎么在这里遇到你了?”
“哥哥,怎么是你?来这里干啥哩?出啥事了吗?”来人惊喜万状,跳下马来兴奋地抓住吴全生的手连连追问。
此人姓康名贵子,武山县山丹镇人。
十六年前在宝鸡通往西安的官道上,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头发蓬乱,满脸乌黑,衣衫破烂不堪,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向过路的行人伸出了一双干枯的小手,有气无力地恳求说:“爷爷奶奶给一点吃的吧,救救我,救救我吧。”
吴全生和吴成领着村里的十几个人路过这里去陕西赶麦场,沿路见到这样乞讨的人多了,见多不怪,再着,大家已经赶了三四天路了,带的干粮差不多也吃完了,那有剩的给别人吃。少年的乞讨声就想一根针,刺的吴全生心里阵阵作疼。他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一块馍馍,那是媳妇将家里仅有的一点面和着树叶给他烙的干粮,他舍不得吃忍饿留着,此刻看到男孩可怜巴巴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
骄阳似火,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的大地冒出了烟,男孩好像已经中暑了,耷拉着脑袋,眼神迟钝,没有半点光彩。他伸手一模,孩子的脑门发烫,手脚发凉,已经病的不轻,再不救治这少年恐怕就不行了。吴全生二话没说,背起少年就往阴凉处跑。
吴全生平时就喜欢看医书,他家离元君庙不远,没事常往庙里跑,元君庙有两本签谱,那是人们求签用的,签谱里有好多民间验方,他几乎背的滚瓜烂熟,以致于后来村里有人生疮害病,无钱医治就叫他来家看看,不说手到病除,也能瞧过一二三来,经他看过的病人大多数都是穷苦人,没钱请医生,土法子土治,也不需要啥成本,治好了敬你一锅烟,治不好也不了了之,久而久之他到成了一个半拉子先生。
吴全生背着那少年跑到阴凉处,让他平躺在地上,脱去衣服,四下一看,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沟,沟里有水,便拿起少年的衣服,迅速向河沟跑去。他将少年的衣服浸湿,然后跑来开始用湿衣服给少年擦身体。先从头部擦,接着脸上、身上,擦了一遍赶紧去河沟将衣服洗一遍,回来再擦,如此往返好几次,那少年一下子精神过来,他一把抓住吴全生的手,眼泪如注,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吴全生这时把他仅有的一块馍馍递给少年,他确实饿坏了,看到吃的不加思索,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娃娃饿成这样了,吴全生一边给做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加速散热,一边心疼地说:“慢慢吃,这些全给你了,别噎着。”谁知他刚说完,少年却看着手里的馍馍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呢?”吴全生问。
“给妈妈留着吃。”少年告诉他,家里能吃的全吃光了,开始吃树皮、树叶,吃光了就烧树枝、树杆,吃烧成的木灰,最后啥也没吃的了,庄上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到了晚上阴森森的,十分可怕。不久父亲走了,母亲只好带着他到处乞讨,从天水一路走来,乞讨到了这里。少年哽咽着说:“这里的天气太热了,我和我妈分开讨要,想不到走在这里再也走不动了。多亏叔叔相救。”少年说完话,眼泪巴巴的瞅着吴全生。
这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年纪,经过刚才吴全生周身擦洗,与刚才判若两人,大大的眼睛,长得眉清目秀,清新俊逸,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你叫啥名字?”吴全生问。
“康贵子。”
“家是那里的?”
“武山鸳鸯镇山丹村。”
“今年多大了?”
“十二了。”
“叫我大哥吧。”吴全生话刚说完,那少年双膝跪地,口称大哥。就这样俩人结成了患难兄弟。后来康贵子跟着吴全生在陕西赶麦场,又结识了吴成和吴家村的人。
康贵子母子后来又跟着吴全生等人从陕西回来,几经周折回到武山家乡,母子相依为命,日子一直紧紧巴巴的。那年村上来了一个陇西人,以帮人打工种地为生,在村上时间长了,大家感觉人很憨厚诚实,便窜脱康家长辈,做了贵子妈的上门女婿。此人姓常名万寿,以前做药材生意人,原本生意做得好好的,不料遭窃血本无归,还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故而躲债流落在武山山丹村。
常万寿遭遇大难有了一个家,妻疼子爱,十分珍惜,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欠下人家的债,立志在有生之年一定要给人家偿还清了。山丹虽距武山县城近10里路程,但山大沟深,依然很荒凉。这里是山丹河与渭河的交汇处,水源丰富,阴暗潮湿,适合药材种植。常万寿原本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懂得各种药材的生长条件和种植方法,他从陇西托人带回来一些当归种子,开始在自家地里种起当归来。
当归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其根可入药,是最常用的中药之一。也可用做卤制品配料,其主要特点是去腥增香,增加肉制品和药香味,甘肃的岷县,宕昌、陇西、漳县、天水一带均有种植,其中以陇西种植面积最广,质量上乘。陇西县种植药材历史悠久,现在是全国重要的中药材种植地和集散地,仅当地的文峰、首阳两地药材市场年交易达10万吨以上,交易额超过5亿元,有中国药都、千年药乡等美称。
常万寿花了两年时间试种成功,便开始大面积种植,几年下来有了积蓄,于是重操旧业,带着贵子又干起了做药材的生意。这次有了帮手,又有经验,几年下来他翻身了,不仅还清了债务,还在陇西文峰、武山、甘谷县城建立了自己的中药材经营店,生意越做越大。常万寿本想在天水城或陇西文峰镇买地盖房子,将一家人迁居城里居住,可是贵子妈死活不去,这个生在山窝窝,长在山窝窝里的山里女人离不开山,也离不开山里的人。这几年常万寿将生意上的事交给了康贵子,他看出来了,继子聪明能干,本事远远胜出当年的他。他在家种种药材种种地,陪陪老伴散散心,到是自由自在。人啊啥时才是个头,常万寿是个了不得的人,能上能下,也能顺应时代潮流,该撒手时就撒手。
“是这样,......”吴全生见问,便将吴成等人被抓的事简要的给康贵子说了一遍,完了又一一介绍说:“这是我六哥吴天亮、十八哥刘豹、二十七弟陈平。”
康贵子从吴家村人那里早就知道,三阳川三十六杰保卫卦台山的故事,仰慕已久,今日见到几位英雄,单膝跪地,口称哥哥,要行大礼。吴天亮赶忙双手扶起说:“是全生义弟也就是我等兄弟,一家人不要见外,兄弟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
康贵子回答说:“昨日有人捎话,说城里药店失窃,很多药材被盗。这不我听了着急,忙着往城里赶,差点撞了几位哥哥。”康贵子说的城里指的是甘谷县县城。
没等其他人说话,康贵子又接上说:“吴成大哥被抓,几位哥哥义薄云天竭力相救,小弟这就随同哥哥一同前往救人。”
“不用了,兄弟药店被窃,赶紧回去料理,救人的事有我等几个足够了。”吴天亮说。
“那不行。救人如救火,况且吴成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岂能一走了之。今日遇上众位哥哥也是三生有缘,我是本地人,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况且刘兄行走不便,这里离武山少说还要几十里路程,你们何时能到。”边说边牵过马来说:“刘兄请您上马。”
到了这时也不得不这样做了。吴全生说:“哥哥上马吧。”说着话与陈平伸手轻轻一扶,刘豹翻身上了马。
“真是雪里送炭,康兄弟感谢你了。”刘豹在马上感激地说。
陈平也插话说:“十几年过去了,谁能料到兄弟们能在这里相遇。”
康贵子无限感慨的回答说:“是啊,十几年前我母女承蒙全生大哥、吴成大哥和吴家村的众人相救,谁能料想今天兄弟能在这里遇到几位哥哥,这是我的福,我的缘。营救吴成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快走。”说完牵马带领众人向西而来。
康贵子轻车熟路,领着众人走了不少截路,果然不到天黑进了武山县城。在一家客栈门口康贵子勒住马对吴全生说:“哥,这家客栈干净宽敞,今晚吃住就在这里吧。”
吴全生说:“行,咱们先吃饭。贵子兄弟,叫店家准备饭来,等弟兄们一来就吃饭,走了一天了大家一定饿了,住店的事吃完饭再说。”他心里清楚,晚上我们有事,能不能住还很难说呢。
几个人扶刘豹下了马与康贵子一同进了客栈。
“周老板,客人到了还不出来迎接?”康贵子进门便喊,显然他对这家客栈很熟悉。
“康老板,失礼,失礼。”门帘一掀从里间走出这家客栈的老板来,双手抱拳,面带微笑,显出十分尊敬的神色。
“这是我的几位哥哥,很快还有几位要来,你快些做饭,我们吃了还有事。”康贵子吩咐。
“马上做,不会耽误几位掌柜的多少时间。几位里面请。”说完又掀开门帘,很恭敬的请吴天亮等人进了后院。院子不大,四面皆是房子,康老板带着众人在上房屋里坐定,店小二早已跑来上了好茶,周老板和颜悦色地说:“几位先喝茶歇息,我这就去厨房招呼做饭。”
吴全生喝了几口茶,稍微休息了一下站起来说:“几位哥哥先喝茶歇歇,我和贵子出去看看他们几个到了没有。”
康贵子一边喝茶一边说:“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和全生哥这就去接他们。”俩人一块出了客栈。
出了店门吴全生问:“兄弟现在家住陇西哩还是漳县?”
“住陇西文峰镇,父母还在鸳鸯镇。”康贵子简要的将自己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完了感慨地说:“想当年多亏大哥搭救,不然那有兄弟的今天,这大恩大德兄弟永世难忘。”说完拉着吴全生的手久久不放。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吴全生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因工宣队组织红卫兵拆了吴家村的家庙而愤怒出走,到了陇西找到康贵子,经康贵子鼎力相助在陇西开起了诊所。因他熟读药谱,专治疑难杂症,很快在陇西出了名,扎了根,举家迁往陇西文峰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武山县城本就不大,俩人说着话很快出了东城门,一眼望见毛知一等人大步流星地向城门走来。
“你们怎么反倒走在我们前面了?”毛知一远远看见吴全生大声问。
“多亏了贵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