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亮利用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给陇南工委写信详细汇报了天水的革命斗争形势,总结了支部成立以来的工作,明确提出了在三阳川建立革命武装的建议。九月,他接到了上级指示,调他去徽县协助地下党开展工作。
就在吴天亮去徽县的当天晚上,党组织在渭南召开了会议。有吴天亮、王甫、杨正川、陈平、田青苗参加。会上吴天亮传达了工委关于在农村大力发展党员的指示,讨论通过吴玉、吴成、毛知一、吴全生、吴忠实、范三英、苟娃、熊继文、熊继武、刘进、赵永德、范常红、范长青、平娃子为重点发展对象;选举王甫为支部书记,并通过了吴天亮关于在三阳川着手建立革命武装的提议,决定由田青苗负责开始秘密筹建党的地下武装。
这是一个深秋的早晨,阳光温情的从树间,叶间撒下长长的或斑驳的影子,既温暖又清晰。吴天亮带着刘进、天吉三人三匹马疾走在苍绿掩映的小路上。这是他们出门的第四天,昨晚夜宿江洛镇,今天中午赶到伏家镇,下午就能早早的赶到徽县县城了。
伏家镇位于徽(徽县)成(成县)盆地腹部,距县城17公里,北连榆树、游龙川两乡,西接泥阳镇、成县界,南抵栗川乡,东邻银杏树乡,古为栗亭县治所之地,乃徽县第一大镇。伏家镇既是栗亭故城,又是陇南名城,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降水充沛,自然资源丰富,是徽县的农业大镇和商贸重镇。解放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伏家镇列入甘肃省小城镇建设重点示范镇和陇南市确定的重点经济技术开发区。著名的陇南春酒厂坐落在伏家镇蔡家庄和贺店村,其系列产品多次荣获省、部、国家和国际大奖,行销国内外,被人们誉为陇上酒乡。
三人牵马趟过一条小河,这条河的河床遍布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一眼望去犹如满河道的鹅蛋,又如金蛋、银蛋,黑白相间,层层叠叠,静静的躺在小河两岸。河岸阳光明媚,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吴天亮上了岸将缰绳挽在马脖子上,拍了拍马肚子,那马极通人性,温顺的沿着岸边寻草啃去了。他一屁股坐在鹅卵石上,一边穿鞋一边说:“这地方真好,咱们在这里歇一歇再走,反正离伏家镇不远了,有的是时间。”
刘进提着两只鞋边走边说:“这水真清,里面还有小鱼,就是太凉了,要不在这里洗个澡多好。”
说着话,忽然天吉在河边上大声喊道:“刘进快来看,这里还有螃蟹哩。”
刘进折回头又朝河边跑去,因为满河床的鹅卵石非常垫脚,他又是光脚板,不但跑不快而且一扭一扭的就像跳大神一样滑稽可笑。吴天亮见状笑着说:“这里属长江流域,气候温和湿润,莫说现在有鱼虾、螃蟹、王八、鱼之类的动物,就是再过些日子进冬了,这些小动物照样在水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足为怪,你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就晓得了。”吴天亮在西安很长一段时间,对陇南的气候大致了解一些。
刘进跑到河边,只见天吉在河边上搬开了几块大些的鹅卵石,在石头缝之间有四五只螃蟹张牙舞爪向河水爬行,天吉不敢下手去抓,用手指着其中一只说:“你看这只又大又厉害,浑身乌光锃亮,背部已经发红,肯定是个螃蟹王。”说话的功夫前头的几只已经下水,最后的这只螃蟹王在临下水之前略一停顿,将一双大钳子来回的碰撞了几下,似乎在示威,又似乎在挑逗的说:“来呀,来抓我呀。”“噗通”一声跳入河中,霎时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还真厉害。”天吉说着话和刘进一起来在哥哥身边坐下,这时天色已过响午,刘进取出干粮来三人边吃边聊,天吉说:“这里比咱们那里暖和多了,中午还有些热,怪了,咋水还这么渗人(冰凉)呢?”
“回许是山水吧。这里的水都是从山沟沟里或岩石缝里流出来的,很少照太阳,本身就很凉。”吴天亮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的。”吴天吉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站起来又朝河边走去。
“怎么?你要去抓那只螃蟹王验证它到底有几岁了吗?”刘进在身后哈哈大笑。
“验证它做啥,难看得很,我渴了喝水去。”天吉边走边说。
“回来,那水不能喝。”吴天亮大声说。
吴天吉一愣神转身往回走。
吴天亮接上说:“这水虽然清澈见底,但是水性极寒,而且很有可能有毒。在这大山里一般的水不能随便喝,即使要喝也必须烧开了再喝。你想想这水里啥都有,喝了不是中毒就是伤胃,先忍忍吧。”
吴天吉回头又坐在哥哥身旁,心里想“是呀,如果这时上游有条大蟒蛇正在河中游泳,自己这一口喝下去......”他不敢再往下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哥哥跟前摞了摞。
他今年十六岁,是二哥天祥和嫂子一手拉扯大的,虽然很少与大哥在一起生活,可在他心里大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村里人一提起吴天亮,没用一个不夸的,那就是他的骄傲、自豪和荣耀。大哥回村以后开办棉花铺,防线织布,积极支援抗日前线,救壮丁,这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是何等的英雄了得。跟着大哥他似乎一切都不怕,确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和闯劲。这次大哥去徽县开始是不准备带他的,是他死缠硬磨才让大哥带上了他,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老窝在家里,得跟着大哥学点本事。听二哥说大哥在他这个年龄时已经在三阳川是很有名气的了,他也得学着点,像哥哥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然而事不由人,人生在世造化不同,吴天吉这次来徽县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永远留在了徽县,这是后话咱们以后再说。
刘进坐在一旁啃着干馍,他显然饿了,三阳川的蜀黍面锅锅(馍馍)在阳光下似乎放着红光,粗糙的馍馍上面酸菜叶、蜀黍铃清晰可见,这样的粗食是平常穷人家吃的食物,而此刻刘进却吃得津津有味,这个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子弟经见的多了生活上自然就不讲究了,他有理想,有抱负,他看透了国民党的黑暗统治,他摸索着,寻找着,希望看到光明。吴天亮看着刘进吃得很香,津津有味的样子,疼爱地多看了几眼。阳光有些刺眼,晒得人浑身上下热乎乎的,一阵昏昏欲睡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小子比天吉大概能大两岁吧,可是他比天吉成熟的多了,也懂事的多了,这次之所以带他出来,不光是他来过徽县,情况比较熟悉,而更重要的是他遇事沉着冷静,机智勇敢能独当一面。”吴天亮心里想着,朦胧之中仔细地打量着刘进,宽宽的肩旁,结实的身体,高大的块头,一个威武雄壮的身影又渐渐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刘威挥舞双鞭,势不可挡,在爷山城头接连击倒了几个爬上来的贼寇以后,刚俯下身来要斩断绳索放下滚木雷石,不料一声枪响,扑倒在地。“三哥﹗”朦胧中吴天亮大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站起身来。
刘进和天吉也随即被惊得站了起来,只听见“咯吱、咯吱、.....”一种摩擦声由远而近,很有节奏的向这边传来。
“有人来了。”天吉小声说。
下游河提上出现了一团黑影,越走越近。“有人抬着啥过来了。”天吉小声说。
“好想是一顶轿子。”刘进补充。
三个人都好奇地朝来人张望,因为阳光刺眼一时看不清对方,天吉站起来朝路边走去,立即又转身回来。“他们带着枪。”他显然有些吃惊,说话时神色显得很慌张。
“沉住气,不要怕,看我眼色行事。”吴天亮若无其事地说。
来人也看到了前面有人,停住了轿子,两个随从持枪向这边走来。“你们是干啥的?”其中一个大声问。
“做山货生意的。”吴天亮站起来大声说。
“哪里人?从哪里来?”
“天水人,从天水来。”
来人又问:“去哪里?”
“徽县。”
“常去吗?”
“常去,去年就去过两三次哩,有一次还碰到了你们的刘中仁县长。”
“奥,你是怎么碰到的?”来人一听这人还见过他们的县长,继续追问。
“当然是在县政府见到的。”吴天亮很自然地回答后,随即一变口气又说:“干我们这行的那个县里没有认识的几个朋友呀。”
“你等等。”来人将枪一收,朝原路跑回去。
不一会,“咯吱、咯吱”的声音重新响起,两个人抬着一顶轿子,确切地说是一顶滑竿从他们眼前经过。轿子上的人圆头圆脑的一点点,给人感觉是一个小孩,可就在他们相互对面的那一刹那,吴天亮他们看得很清楚,坐轿的人腰间挎着手枪,一张丑陋的脸上充满杀气。
已经走得很远了,吴天吉回过头小声地说:“我呀呀吆,哪来的妖精,把人差点都吓死了。”
话还未落音,刘进指着下游河岸说:“看,又来一个。”
俩人朝刘进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岸上一人扛着枪,大步流星的沿堤走来。
“咱们走吧,这里咋不安然。”吴天亮说着话招呼俩人收拾东西准备起身赶路,尽快离开这里。
来人脚下很快,转眼到了眼前,三个人这才看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小伙,中等身材,长的浓眉大眼,腰圆膀粗。一把开山大斧横担肩上,威风凛凛,显得孔武有力。见到河岸有人,放慢了脚步,走到三人眼前时微微一笑继续赶路。
“这位大哥慢走,请问这是啥地方?”刘进见来人没有敌意,面相善良又随和,追上去问。
“鹅卵沟。”那人转过脸来回答之后停下脚步反问:“你们是?”
“我们是做山货的生意人,去徽县路过这里,见这河边清净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就遇见了几个带枪地来查问,不免有些担惊受怕,这不,想尽快离开这里。”刘进说着话题一转接上又说:“看来你们这里最近不大太平呀。”
不料来人一听说见了几个带枪的人,马上放下斧子着急地问:“他们有几个人?”
“七个。”刘进回答。
“是不是有个矮子?胖胖的,大脖子,大脚板,走起路来成八字,一摇一摆的。”来人又问。
“这倒没看见。只是......”刘进含糊地说。
“只是啥?”来人显得很着急,提着斧子向刘进走来,一心要问过水落石出。
吴天亮看见了怕出意外,微笑着说:“这位兄弟你别着急,来,坐下休息休息,慢慢说。”招手让来人坐下说话。
年青人也不客气,径直向吴天亮走来说:“大哥,这里很热,咱们在那边树荫下坐坐。”
几个人来在河边的小树下,吴天亮拉过来人坐在自己身旁和蔼地问:“你贵姓?这么急着赶路,一定是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