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咽了咽唾沫,噤若寒蝉。只听老道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早在二十年前,大伙便都知道了此事。那朱雀怎么说也是上界仙禽,虽说后来沾染浊气,成为了妖怪,却也未必配不上姜师兄。”
“虽说人妖有别,但毕竟是天地共生,如能结为双修道侣,一起参悟大道,倒也能成就一段佳话。所以,大伙虽知道这事,却也没有戳破。”
几个小辈正听的心驰神往,浮想联翩,忽地,老道猛地拔高嗓音:“可是,在三个月前,却生出了一件异事——那妖物,竟有了姜师兄的骨肉!”
闻言,众小辈皆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妖物能化形为人,可人妖又如何阴阳调和,繁衍化生?”
“后经多方探查,一个月之前,大伙终于知道这事的缘由……原来,这妖物可以孕育生子,乃是由于造化魔功!”
“造化魔功?”众小辈齐齐叫出声来:“厉害吗?”
“无中生有、转质化形、开天裂日、吞吐八荒!你们说它厉害不厉害?”
众小辈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们驰骋千里的想象。
老道见火候已到,忽地拍地叫道:“原来那妖物与姜师兄苟合,不过是为了修炼造化魔功,孕育生子!这等悖逆天道之事,如若成功,必惹来天谴,到时若生灵涂炭,岂不是我太乙宗的罪过?”
“因此,掌门师伯发下敕令,邀请道尘界各宗共襄盛举,誓要将那妖物诛杀!”
几个小辈听得早已是热血沸腾,心驰神往,有俩情绪激动的,此刻更是跳起来破口大骂,一吐胸中块垒。
老道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这意料之中的场景,看小辈们发泄的差不多了,便咳嗽一声,准备再度开口,蓦地,一道光影从眼角处闪过。
那仿佛是一道凄艳的红色,在这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时刻,让老道极其敏感。
在众小辈惊讶的目光下,他猛然跳了起来,向光影闪过的方向望去,然而入眼的,却是一片雪白。
“难不成是错觉?”
他凝神静气,法力聚于双目之中,方圆数十里的情形纤毫毕现,然而,依旧是一无所得。
正踌躇之际,远方传来一道细若游丝的声响,似莺歌燕语,又似水流相激,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老道的脸抽搐了一下,瘦小干枯的身躯瞬间紧绷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辈,见他们那茫然的模样,老道又急又气:“都怪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惹来这天大的麻烦!”
念头尚未断绝,忽地又是一声响!这一次却像是冰柱碎裂,尖锐刺耳,将他的耳膜刺的生痛。
修为的差距展露无疑,老道一声闷哼,身外剑气屏障犹如镜子般寸寸碎裂,仿佛被一人打在头顶之上,他只觉天旋地转,乾坤颠倒。
正眼冒金星时,一个人影自心中闪过,想到对方的赫赫凶名,老道急忙尽力大喊道:“误会!误会!我们是太乙宗门下,请离宗主暂勿动怒,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在这辽阔的冰原上,他的声音远远传出,而后被那狂劲的风刃撕碎。
似听到了他的呼喊,远处传来一声低哼,低哼过后,这偌大的空间竟整个儿沉寂下来。
无声笼罩着整个冰原,诡秘难测。
老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至于那些小辈们,早在那令天地色变的强压下昏厥了过去,倒是免受了一番折磨。
狂风吹拂,却无一丝声响,这违反物理规律的诡异,老道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
毕竟对方可是道尘界数一数二的音律宗师,除了她那已站在道尘界顶端的叔父,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在音杀之道中与其一较短长?
仙音宗宗主离轻烟,果然名不虚传!
老道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也不管这仙音宗主身在何方,当下便将其嘴上功夫施展开来,将他们不慎闯入此地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他的嘴上功夫本就已臻化境,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更是言辞恳切、感人肺腑,阿谀奉承之词,迂回道来,直说到对方的心坎之上,真可谓舌绽莲花。
洋洋洒洒数百言,已将其毕生的言语功力倾泻而出,若如此依旧无法打动对方,那他也只能引颈就戮,血洒冰原了。
冰原依旧寂静。老道等得胆战心惊,却不敢再度开口,如是几息过后,便觉得后背冷汗岑岑,将衣袍黏在身上,难受至极。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老道已临近崩溃,恨不得拔腿远遁而去,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响,只是这次却缥缈空灵,愈行愈远,几个旋绕间,便杳无踪迹。
霎时,响彻云霄的风啸声如海啸般袭来,与奔腾的寒风汇合一处,在老道的耳畔刮过,将老道快要离体的魂魄吹进了身躯。
他知道,那魔头已远去了。
从始至终,对方连话都懒得说一句。而实际上,他也确实没这个资格。
“真真侥幸,还好只碰到个小的,若是碰到老的,那……”
又一波狂风呼啸而过,将老道吹的浑身一个激灵,望着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小辈们,脸皮抽动几下:“还是快走为妙!莫让那魔头反悔,取了俺的性命!”
思虑及此,老道袖袍一张,猴脸上泛起一丝潮红,竟是强催法力,抓起那些小辈,贴地飞驰而去。
数息之后,洋洋洒洒的飞雪将他们的路迹掩盖,再无一丝痕迹。
彷佛此地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