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间，他再次行礼道：“白雪仙师安好，弟子秦临拜见。”

白雪手上梳妆不停，轻言道：“出身侯门，却有如此毅力，这些年来，我也只见你一人而已，你很不错。”

闻言，秦临心中暗喜，脸上却强行按捺住，再次拜礼道：“仙师谬赞了！”

白雪也不管他说了什么，续道：“你可知这是玉虚峰的哪里？”

秦临心中一动，老老实实地答道：“弟子不知。”

“这里距峰底处十八万五千四百里，已过此峰二分之一。按宗门规矩，此时你已自动列入太乙宗门墙，可入启灵堂，拜得名师，修习法决。当然，如果你想爬上峰顶，直接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未尝不可！”

秦临真的呆了，他张口结舌，半晌才道：“难道这……这就到了？”

“玉虚峰总共三十六万里，你已超过了五千四百里，自是到了。”

秦临四肢着地，怔怔地听着，本还想再说几句，但嘴里发出的，却尽是“呵呵呵”的杂音。

过了好一会，他忽地开口低笑，笑声从喉咙里透出，咯咯作响。笑声未绝，他又捶地痛哭。

他早忘了身边的白雪仙师，也忘了他的处境、身份和目的，只想着痛痛快快发泄一场，尽吐这七年来的孤独、苦楚与时时刻刻伴随着的绝望。

他每哭一分，心中便有一分欢喜进驻，哭的十分，便满心都是高兴。只是这高兴形之于外，却是酸涩不堪，泪如雨落，不可遏止。

脑海之中，这七年中的种种情形走马灯花般轮转，无数次生死线上的徘徊与挣扎，希望与绝望的碰撞，疯狂的妄想与沉寂的孤独，一一交织进去，酿成苦酒，由自己品尝。

白雪也不阻止他，只是颇有兴趣的看着他在那哭嚎，眼中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另有所想。

这一哭便是一炷香的功夫，也只有白雪这样的人，才能仿若无事般等下来。

哭到最后，秦临神智渐复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抹去眼泪鼻涕，伏地请罪：“弟子一时感伤，情不自禁，在仙师面前失态，还望仙师恕罪！”

白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唇角首次显露出一个明显的表情——那是一抹似怜惜又似讥讽的微笑，说道：“你这人，在哭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更可爱一些。”

秦临闻言心中一凛，忽又想到玄虚指责他的理由，立时便是一身冷汗，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在某些层面，白雪应该比玄虚还要更可怕。

至少，玄虚的喜恶，秦临还能略猜出几分，而面对白雪，他的脑子不知怎滴，却转不过来，当真如傻子一般。偏偏白雪说话，也不是那么单纯，让他理解得颇为费力。

幸好，白雪也不为难他，也无需他思考如何应对，随口转了话题道：“看样子，你是不想再往上爬了？”

“谁再爬谁就是傻子！”秦临心中应了一句，嘴上当然没敢这么说，但分辩起来又颇为麻烦，便只是木讷无言，脸上显出恐惧的神情。

白雪望而知意，叹了一声，道：“这倒是我的不是。若我不在此处，搅扰你的心绪，再假以数年，说不定你真会如二代祖师爷那样，直登峰顶，成就无上功业。”

“然此时，你锐气尽去，胆气亦泄，若再强自支撑，也只是有害无益罢了。”

秦临心中大喜，同时也颇感激白雪的通情达理，此时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由衷而发，也不说什么，只是不停叩谢。

白雪却不理她，径自将目光望向别处，似乎四周弥漫的大雾遮挡不了她的视线。

秦临借着这个机会，也偷眼打量着她，看着她那美玉无瑕般的侧脸，清秀雅致的轮廓，以及沉静典雅的气质，明知这目光颇为无礼，却仍止不住。

就这样过了数息时间，白雪才回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道：“罢了，今日我欠你的，便在今日还你。”

说罢，手上不知怎滴一振，一道青光破雾穿云，冲天而去，瞬间没了踪影。

秦临本还在那说着“惶恐”，见这青光一闪，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雪淡淡地道：“那是宗门传讯剑符。你到此之事，我已上报宗主，再过四五个时辰，便会有宗门长老到此，按门规收你入门。此后，修道之途，便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秦临无须做作，便已是大喜过望而又不胜感激的样子，再一次充当了扣头虫。

白雪似也看够了他磕头的模样，略一皱眉，便要他起来，续道：“这剩下的时光，你也不要荒废了，你说你只学过本门基础法门内息搬运术，这几年却已练得如此精纯，实属难得，然如此下去，却再难有寸进，我便教你下一步的法决，以及一些应用法门的口诀，如何？”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秦临不禁喜上眉梢，差点又要磕头，幸好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大概知道了对方一些反感的东西，因此这次只是躬身感谢。

秦临觉得，白雪是一位很好的导师。至少，比教他内息搬运术的三代弟子要好得太多了。不过，他找那人来与白雪作比较，却忘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三个多时辰下来，白雪已让他记得了太乙宗最根本的“三化二合”中之第一化——化气篇。

事实上，化气篇乃是在筑基的基础上，通过修炼，使自己的后天之气不断壮大，通过周天火候运行任督二脉，采入丹田，使得神气合一。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步骤，修炼者将会了解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微末之处，将其与心神融为一体，达到气神并至，神体同行的水准。

秦临在峰上的这七年，不知不觉间，已将上述功课完成了大半，于某些细微处，甚至已超出了这一范畴。毕竟，生死的磨砺，以及对精妙法决的参悟，乃是修仙最需要也最难的条件。

秦临既有天资，又不乏坚毅，短短七年之间，在莫大的存活压力之下，他几乎每一分钟都在修炼，在参悟，在生死间游走。

如是七年，足抵得上常人五十年的苦修。

而白雪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

秦临在理解化气篇时提出的问题，绝大部分都是抽象的关于系统整合之类，对于更细节的一些实际问题，反而不太注重。

偶尔提出的一些疑问，已完全超出了化气篇的范畴，有些甚至精妙到就连白雪都要仔细思索，才能解答的地步。

白雪留上了心，也在解答问题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秦临的变化。

不出她所料，随着问题一个个得到解答，秦临眼中光芒连闪，体内气机流转也越发地顺畅。白雪注意到，往往是她解答一个问题时，秦临体内便是一个关窍打通。

到了最后，关窍有如爆竹般接连爆响，内息盈缩随心，涨落随意，短短时间，秦临的修为竟又上了一个层次。

白雪看着这般变化，唇角处勾显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