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镇是一个近海的小镇,镇上的人口不多,只有三千人口不到,位于大夏王朝的东南边,归属于大夏王朝七洲之一的南扬洲,可以说离着王朝的权力中心十万八千里。
在这里,别说一品宗师,一个三品武者都算是拿得出手的高手了,而整个镇上也就只有两位三品武者,分别来自千古镇东西两边的两个家族——陆家与王家。
虽然千古镇是穷山恶水的破落小镇,但是得益于李成汝在就任大夏王朝的右相之后,向皇上呈递的第一策——“无论临近京畿还是江湖之远,根据城镇规模,每五年按权重分配一定的名额,各大门派按照王朝规定的名额安排门下弟子前往招收新弟子”,而这新弟子的选拔标准,不论尊卑贫贱,不看家户门第,择优而取。因此千古镇的百姓也拥有了“跃龙门”的机会。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优”的标准,王朝却没有给予固定的说法,因此也就存在着一些只需要孝敬点金银就可以得到一个外门弟子身份的小门小派。
而一些名声显赫的大门派,视面子如生命,不能说做到完全公平,但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子弟,都有机会成为门下弟子,这些年不乏一些资质上佳的寒门子弟在选拔中一鸣惊人。
五年前曾经门庭冷落如今却是千古镇两大家族之一的陆家,就有一个子弟在弟子选拔大会上,被评定为上品根骨,进入南扬州第二的宗门踏炎宗成为一名弟子,甚至踏炎宗的一个长老还许诺,只要这名叫陆方的少年能够在三十岁前达到虚元期,就收他为亲传弟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家因为出了一个陆方,从一个勉强保持温饱最多倾尽家产培养一个三品武者的小家族,一跃成为能够与有着多年底蕴的千古镇第一家族王家掰手腕甚至隐隐超过的大家族,就连南扬州的几个显贵大家族都向陆家抛来橄榄枝,主动提出要让闺中女儿与陆方结一段良缘。
所以每五年举办一次的弟子选拔大会,都被镇上看做最为隆重的一场盛会,全镇人都将在这一天聚在镇上的大广场上,期盼着能再次见证一个脱颖而出的奇迹。
沈余想要成为修士,这场弟子选拔大会无疑是最好的捷径。
大会选址在千古镇中心的一个空旷广场上,距离无名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以沈余从小就在山林间上蹿下跳的脚力,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
这一次去往镇中心,虽然是少年最为心潮澎湃的一次,但是他却有意地放慢脚步,像是要再好好看一眼自己长大的村子和小镇。
在他走下无名村一片梯田中间的田坎时,一名正在地间劳作的男子直起腰,用搭在肩膀上的粗糙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朝沈余挥了挥手,喊道:“小余儿!俺家老母鸡今早刚生了一窝子蛋,待会儿带回去几个跟咱闺女晚上吃吧!”
沈余也停下脚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肖叔,您的脸皮比这田地还要厚实呀,就您那磕碜长相,还好意思说我姐姐是您闺女!先谢谢您啦,不过我要出门当修士去了,先不回家啦!”
似乎一生都在与这块土地打交道且从未出过远门的庄稼汉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村上村下公认的美男子,比你小子帅多了!你去当那劳什子修士可以,不过别离家太久了啊,不说温女娃想你,村里头也都等着你回来!”
告别了那庄稼汉子,沈余还在梯田下那块从小就嬉耍打闹的空地上看见了牛老头。
牛老头住在千古镇最北边,听他说老伴死得早,才四十不到就离开了人世,那个姓牛的倔强老头也没有再找新媳妇,只是守在埋有老伴尸骨的山下,养了一条老狗和一群牛羊。
沈余小时候经常去牛老头那玩耍,虽然每次都被牛老头说“兔崽子下次别再来烦俺了”,但是当太阳下山他准备回家的时候,牛老头总是站在家门口目送着他离去,笑容既开心又落寞。
他没有跟牛老头多寒暄,只是说道:“牛老头,我出门一趟,回来给你带好酒!”
离了村子,进了镇上,沈余忽然停下脚步,向左走去,经过一段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站在一间私塾的门口,站在以前经常爬上去偷偷听里头先生讲课的围墙前。现在已经是稍微踮脚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了。
沈余从小就表现出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对于私塾先生嘴里的“之乎者也”,不同于镇上那些有学上却听不进去的小孩,沈余对这些圣人语录十分感兴趣,经常跑来私塾门口偷听。
私塾的陈先生虽然对自己的学生十分严厉,甚至会拿着一根坚硬的短木条抽学生的手心,但对于来偷听自己上课的小孩,却十分宽容,任由他们坐在围墙上旁听,只要不会大声喧哗扰乱课堂秩序,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不知道是被谁打了小报告,沈余偷偷来私塾听课的事被温折枝知道了,等到沈余疯玩到傍晚回到家里,温折枝笑嘻嘻地说:“小鱼儿,明天去镇上私塾上课吧,姐姐帮你交了学费。”
但是出乎温折枝意料的是,沈余并不开心,反倒是转身跑出家门,跑到私塾找到了陈先生,央求陈先生把学费还给他,他明天不来上课了。
不知其中缘由的陈先生只是问了沈余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想学习?
尚且年幼的沈余紧紧捏住衣角,摇了摇头。
陈先生看着眼前这个不敢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的可怜孩子,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话,将学费退还给了他。
拿到钱后的沈余匆忙跑向镇上唯一的一间典当铺子,赶在铺子关门前,将温折枝放在床底下盒子里的簪子买了回来。
温折枝已经为自己,为他这个拖油瓶做的够多了。自己懂事以来,就没见姐姐买过胭脂和首饰。沈余知道温折枝床底下放着她以前的一些东西,也知道那些东西很珍贵,他不想她将那些东西当了给他交学费。
从那天开始,沈余再也没有去过私塾。
少年收回目光,继续向镇子里走去。
身后的私塾传来一声中正醇和的嗓音,而后跟着孩童们的朗朗读书声。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像是在跟少年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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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湖上,能够站在洪流前端指点江山的修行一途,说得上是百花齐放。逆天道而行夺天气运的修仙者,以力证道追求极致武道的武者,统领千军万马南征北战的英勇大将军等等......
但是被王朝强制安排开办弟子选拔大会的,只有修仙门派一方。
武者更常被世人看作是修仙者的下位选择,因为武者大多是一些缺少灵根的“庸人”。
南扬州的修仙大势力分为三门五派,三门是指实力最为强大的三个门派,分别是元门、踏炎宗和山海阁,五派则是弱一等的五个地方门派,分别是衡山派、百花谷、御兽宗、金刚宗、狂刀门。
剩下的小门小派虽然在大夏的谱牒中都有记录,但在山下却名声不显。
而有资格在南扬州各地统一选拔最优秀人才的,只有三门五派。
这次来到千古镇选拔弟子阵势最足的不是三门五派中最强大的元门,而是排名次之的踏炎宗。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这次来千古镇的踏炎宗弟子中,就有出身于千古镇陆家的陆方。
他在三年前被选拔进入踏炎宗成为一名外门弟子,甚至直接被一位长老看中,打算收为徒弟,如今他修为也攀升到了筑基后期,回到千古镇算是衣锦还乡了。
有陆方在的踏炎宗,选拔弟子的重点理所当然地放在了陆家,而与踏炎宗势同水火的元门,自然将目光更多地放在与陆家平起平坐的王家,不过顶着南扬州第一修仙门派的头衔,元门也无可厚非地成为这次选拔大会的焦点。
沈余虽然在前十五年都未曾出过千古镇,但是对在南扬州顶顶大名的三门五派当然是略有耳闻。
无情最是帝王家。大夏王朝如今并未立下太子,按照皇帝皇埔尚的想法,不管男女,只要不触碰底线,放手随那些子女培养自己的势力去竞争这个太子之位。大夏王朝需要的不是昏庸无能的昏君,而是能够将皇埔家的天下延续千百春秋的明君,自然是能者居之,优胜劣汰。
大皇子皇埔元,被誉为“霸道”的传承者,背后站着的是包括南扬州元门在内的大夏各州的强大门派,是目前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而成为大皇子最有力竞争对手的,并不是按次序排下来的二皇子皇埔耀,而是三皇子皇埔夜,年仅十五岁的他就被视为“王道”的传承者,他的背后站着的则是包括踏炎宗在内的能够与大皇子背后势力掰掰手腕的大门大派。
不想卷入大夏王朝皇位之争的沈余,自然而然地将明确表明不参与皇位之争的山海阁纳为首选,这个排在南扬州修仙势力第三名的门派,实力并不弱于元门与踏炎宗,只是因为它没有大夏王朝的皇子撑腰,所以就被排在了其他两门之后。
但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两个站队的门派到底谁成王谁败寇,一切都是未知数,谁又能断定这个明哲保身的“老三”,不会默默发育呢?
沈余觉得这个苟起来偷偷发育的山海阁,很符合自己将来想要走上的修行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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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到,便有一位将青丝扎成马尾的青衣少女跟随着一位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模样的男子走到几乎被整个千古镇的百姓挤满的广场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被这两个超凡脱俗的仙家弟子所吸引,孤陋寡闻的千古镇百姓早已将这两人视作天上下来的谪仙,自觉地让出一条能走一辆马车的宽敞道路来。
白衣男子仿佛早已习惯这般场面,神色平常地环视众人后,抱拳微微一礼,不倨傲也不卑躬。虽然他和青衣少女的容貌并不能算是上佳,但是气质却不得不让人惊叹仙家弟子的优雅。
“各位父老乡亲,我乃南扬州元门武门弟子,身旁这位是我的师妹。除了我们师兄妹,在场的还有三门五派的几位师兄弟。想必我等来此的目的已经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我等三门五派招收门派弟子,各有各的要求,我在这里也不多说,不过我元门作为南扬州第一门派,若是来了,必不会亏待各位优秀人才。下面我宣布,千古镇弟子选拔大会现在开始!”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马上就释放出威压抑制住了全场爆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欢呼以及正准备一拥而上的青年才俊。虽说他只有练气期大圆满的修为,但是要用威压使疯狂的百姓稍稍冷静一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见他带着青衣少女缓缓地走向广场上早已摆好的三张桌子,在居中的桌子坐下后,才慢慢收回威压。
白衣男子对着早已按耐不住的镇民笑道:“请各位稍安勿躁,等其他宗门的师兄弟落座后,我们一个一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