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蹚过那条虽宽却浅的山涧，到了没有瘴气缭绕的对岸山林，寻了一块能够将周围动静收入眼里的空地，稍作休憩。

沈余与那些山下兵士坐在一起，打成一片，他还在方才的溪涧抓了十数条大鱼，引得众将士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会儿他正亲自寻来枝条搭架烧烤。

只是在他抓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当沈余独自走到岸边，再次做了以掌拍水敲门的礼节后，一条条大鱼就像送上门一般，纷纷向他游来，只是在即将接近沈余的时候，又集体转头游去对岸，如此往复数次。

沈余一头雾水，只当是这条溪涧的鱼儿也有那乡俗。

等他带着战利品转头回去之后，溪涧中突然冒出一个以水化形的脑袋。河婆老妪叹了口气，这么有礼貌的少年，怎么就看不懂如此明显的暗示？

其实这位河婆已经是冒着金身粉碎的风险来给出暗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被那只大妖看在眼里，内心只希望好人会有好报，少年不会永远地留在山里与她老婆子作伴。

看着烤得焦黄的鱼，沈余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两位小夫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学习，那个小女孩还会不会带着自己的师弟大半夜跑出书院玩耍。

鱼烤好之后，沈余先与众将士告歉一声，将三条最大的鱼递给坐在一旁山石上的三位“高人”。

老道人笑着摆了摆手，中年拳师坦然接过，道了声谢，那少年刀修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千人千面。

沈余将两条鱼带回，与剩下的烤鱼一并放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摘了几片大如蒲扇的叶子垫着。

他又拿起一根树枝，抽出腰间的长剑划拉两下，削出了一把简单的小木刀，用以将烤鱼切块，让每位兵士都能够分得一块肥美的鱼肉。

队正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将一行人来此地的目的与沈余全盘托出，“小人名叫李立，来自天门山脉东北方的武陵县，虽然与天门山脉邻近，但平时也少有进山。说来惭愧，这还是小人第二次进山，是为了寻回小人的副将。”

沈余吃着没有什么味道的烤鱼，心里边更想要一件空间法器了，难不成自己成了山上剑修，出门历练还得随身背个包裹装油盐？

“我叫沈倾舟，李大哥不必客气，看得起我的话，叫我一声沈老弟就成。”沈余留了个心眼，没有将真实姓名告之，而是想起以前温折枝随手写就的一句诗，取了其中两字。自己这才出门游历一次，就成了老江湖了，“李大哥的副将在山里失去音信了？”

李立开怀大笑，说道：“既然老弟是性情中人，那老哥我就仗着虚长几岁，占老弟便宜了。我那副将原是一个木讷汉子，从来没有违反过军营规矩，半月前他告假还乡，说是他母亲在家乡朗溪乡这边给他找了个媳妇，让他多少回来跟女方见一面。”

说到这，李立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沈余也放下了手上吃得干净的木棍，“朗溪乡距武陵县不远，一天就能走个来回，我那副将与我说他至多五天就会回来，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他连个口信都没送回来。搁其他人身上我不会在意，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我觉得他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便叫了一些手下跟我过来看看。”

“后来到了朗溪乡，一问才知道，我那副将与他以前素未蒙面的媳妇早在十天前就进山了。奇怪的是，当他们进山之后，他的老母亲就卧病在床、高烧不退，而且乡里人根本就不认识那名女子，好似是凭空出现在乡里的，因此我怀疑，他可能是遇见妖怪了。”

沈余往山脉深处看了一眼，的确是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妖气，他回过头，说道：“我境界低下，感受不到妖气存在，只是隐约觉得山脉深处有些令人不舒服的气息，老哥知道可能是什么妖吗？”

李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就是个碰运气跨入三品的莽夫，没啥见识，也不识字，看不懂乡碑县志，并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依贫道看，那应该是只狐妖吧。”

沈余与李立同时起身，一同行礼，是那老道人。

老道人两手虚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继续解释道：“世间踏入修行一道的妖精鬼怪，也与人间修士一般要登高破境。以开启灵智为一命境，每一种妖怪要想化出人形，所需的境界都大不相同，而狐妖则是其中所需境界最低的几个种族之一。如今妖族已被人皇宫严格管制，贫道观山中妖气微弱，不会有那天生的高境大妖，故而大胆猜测其为侥幸修炼成型的本土狐妖，若是不对，道友和这位小统领可要原谅贫道老眼昏花哟。”

一行人简单打发了一下肚子，便起身继续往山林深处探去。

中年拳师与少年刀修走在最前边，沈余和李立落后老道人半个身位，竖耳聆听见多识广的老道人为他们介绍狐妖，说远在大夏北朔州南部，东湖州以北，有一座青丘狐国，是整座南人皇域的狐妖祖地，也是南人皇域唯一一处合乎礼制的妖国，早已与人皇宫达成结盟协议，互不干涉。坐镇其中的青丘狐王，更是一尊八命境大妖。

等到老道人摘下腰间葫芦喝水润喉时，沈余才打岔问道：“八命境？是多高的境界？”

谈及此间秘闻，就连走在前面探路的中年拳师和少年刀修都分出心神聆听，拳师吴境更是心中一紧，见老道人有如此见识，猜测其背后必定有不俗师传，这就让吴境收回了一些心中的阴暗算计。

他们三人原先并不相识，相遇只是偶然，结伴却是各有所求，游历四方的三人相遇在天门山脉西北方向的鹤峰县。

鹤峰县有个叫陈芝田的人，自号草衣翁，县里的人都喜欢叫他鹤翁。听县里面的老人说，当他还是孩童的时候，鹤翁就已经是这副鹤发长须的模样了，人们都说他是一只千年的仙鹤所变，从未害过人，反倒帮了鹤峰县的百姓不少忙，鹤翁本人听过传言后也并未否认。

在鹤峰县，鹤翁比那山祠神灵还要受人信仰，因为他甚至比一些游方道士还要能掐会算，作出的一些预测都一一应验。

最近他作出的一则预言，便是说那天门山脉里有大福缘，但只有得道仙人才能得此仙缘，警告县里乡亲千万不要过去凑热闹，否则就是杀身之祸。

于是，听说了鹤翁预言的吴境便在一天清晨出了鹤峰县，动身往天门山脉走去，路上就与老道人亢庚子和少年刀修谢胤殊途同归了。

老道人笑问道：“小娃娃可有师承？”

沈余挠了挠头，有些赧然，“晚辈只是一名山泽野修，并无师承，所以孤陋寡闻，让前辈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