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洵之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先生来雁门郡不久,不知镇北军的过往,好在李修衡如今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鲜卑人也危在旦夕了,等今秋,大王打下了鲜卑慕容部,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应当就会好一些了。”
萧融完全不这么想:“真能好一些么?当初之事是鲜卑人做的,却也是朝廷促成的,光嘉皇帝已经暴毙,他的后人却还稳坐皇位之上,供养着下面成千上万的蛀虫,大王的性子,丞相比我了解,他真能看着那边的人夜夜笙歌,而不作为?”
高洵之:“……”
他默了默,有些疑惑的看着萧融:“你的意思是?”
萧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雍朝南迁之时,把能带走的好东西全都带走了,南雍富庶、且有无数支持,等大王醒转过来,刚刚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已经放在大王身上很久了。”
“李修衡投靠了清风教,清风教联合了鲜卑人,这二者,确实,一个跳梁小丑,一个挑拨是非,可前者能勾着镇北军中举足轻重的将士叛变,后者又擅引导舆人之论。不知丞相可否听到过雁门郡中的孩童在唱这么一首歌谣,蚩尤旗、出于北,岁星好,却在东。”
高洵之愣住,他跟简峤差不多时间出去的,回来的比他还晚,简峤没听过的,他也没听过。
而看他这个模样,就说明简峤没把这童谣告诉他,他可能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也可能是不想让屈云灭知道这件事。
高洵之文化程度比较高,显然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他又惊又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萧融:“这是清风教的人传出来的?!”
萧融扬眉:“我也不知,或许是,或许不是,蚩尤旗现身那一日,我在赶来平阳的路上,这一路都未听见过类似的童谣,连离得这么近、较为热闹的平阳城中都没有,反而是雁门郡有孩童在传唱,丞相听最后一句,却在东,这本就是唱给镇北军听的,不然的话,外面的人为何要说一句,却在东呢?”
也就是说,这童谣的诞生地点就是镇北军的大本营,那些人都懒得交给时间,让此童谣慢慢出现在整个中原大地上,人家直接交给细作,将这把刀,狠狠插在了镇北军的心脏上。
高洵之十分生气,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清风教,毕竟他们就爱装神弄鬼,可经过萧融的提醒,他又冷静了下来。
没错,前半句是对镇北军的污蔑和对镇北王的诅咒,但后半句更为诛心。
只要有人信了这个童谣,开始怀疑这里不安全了,自然而然,就会前往东边,岁星笼罩的地方。
如果说蚩尤旗是扫把星,那岁星就是福星,几乎每个朝代的开创者都宣扬过岁星现世,是天鼓励他们对旧王朝取而代之。
南雍如今的都城金陵,也确实在东方。
但这事是南雍干的?高洵之不敢肯定,莫非国舅孙仁栾,已经不想再扶持贺家人了,而是打算亲自登基了?
高洵之在这边头脑风暴,再看那边,萧融已经开始研究地砖上的纹理了。
高洵之:“……”
他哭笑不得:“你既提出了这件事,定是有解决的法子,快说说,此事万不可拖啊,等外面的人也知道了这首童谣,大王的声誉就彻底扫地了!”
说着,他期待的看向萧融:“你是不是知道,这是谁做的了?”
萧融抬起头,眨眨眼:“不知。”
高洵之:“……”
萧融轻轻吸一口气,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一点,然后才慢慢叹道:“况且,就是知道也没什么用,蚩尤旗的确现身了,且的的确确就出现在北方,哪怕勒令全军,不许再传这首童谣,私底下的想法,是勒令不住的。”
高洵之听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算什么,老天不让镇北军出头吗?
萧融看他一脸悲凉,不禁说道:“眼下境况着实是艰难了些,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高洵之呆呆的看向他。
萧融笑了笑:“有心之人可以利用这个蚩尤旗,我们为何不能利用,兵祸起,将军死,谁说这个兵祸,就必然是镇北军,为何不能是鲜卑慕容部呢?鲜卑有二十万的兵,还有臭名昭著的大将军,论起北来,谁北的过鲜卑啊。”
高洵之脸色一喜:“对对对,如此一来,此祸可解了?”
萧融嘴角下垂:“还不行。”
高洵之:“……不行?”
萧融:“嗯,百姓们的记性都一般,今日这人说这个,他们信,明日那人说那个,他们也信,除非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不然,这些说法也就是在他们耳朵当中过了一遍,是记不住的。更何况,淮水之北的百姓本就属于大王,不需要我们来争取,需要争取的,恰恰都在南雍治下,纵使没了鲜卑,咱们对他们来说,依然还是北。”
高洵之:“…………”
听到这里,他终于有点明白萧融今天过来找他的目的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萧融,看见他那游刃有余的笑脸,高洵之突然有点抗拒接下来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