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莲州正在一棵冠若翠云的大树底下摘白菇,捡了一片大叶子来放,心想:中午今天中午有菌子汤喝,那可是人间至鲜的美味。
光是想想,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忽然。
山林里响起一声野兽的嚎叫,夹杂着人凄厉的惨叫。
澹台莲州匆忙把白菇一包塞进袖子里,解开剑上的白布,离弦之箭般朝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殷氏商队现下乱成了一锅粥。
商队的少东家身受重伤,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他的父亲撕心裂肺地呼唤他的名字,急得眼睛都快滴血了,让人把药材都拿过来。
周边一群人个个持斧执刀,气冲冲地说:
“我早就说了那就是个妖物,早该杀了!”
“这妖物装得温驯,看看,一有机会就暴露了嗜杀的本性!”
“杀!该杀!!”
他们所说的妖物正安静站在一旁。
这个妖物生得并不丑陋可怕,虽然它的体形庞大,四肢短如木墩,看上去颇为笨拙,而且长鼻长牙,眼睛黑圆,睫毛长卷,白皮无毛,披上织金绣银的小毯,倒显得很是漂亮可爱。
这是一只相貌温和的白象。
此时,它正因为明白自己做错了事而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它身边的小女孩,眸中泪光闪闪,像是听懂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们的话。
小女孩今年十一岁,与商队里的其他人不同,她浑身上下破烂肮脏,头发乱如枯草,脚上还戴着铁链,明显是个小奴隶。
小女孩抱着白象,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小女孩对它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幸好我们提前发现了它的凶残本性!不然,等到了国都,进献给王上时它再发狂那后果才是最不堪设想的!”
“它既然杀了人,就不能留了。”
“喂,小鬼,你不是说这个妖物绝不会伤人吗?是你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的!”
小奴隶含泪发抖地说:“香香是不会伤人啊。可是、可是少爷非要拿铁叉扎它,香香实在太疼了。才不小心把少爷从背上掀了下来……没想到少爷正好摔在它的脚下。香香不是故意的,真的!”
“哈!你这个小奴隶竟然还敢回嘴!你的意思是东家少爷自作孽不成?!”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给你吃喝,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谋害少爷,维护那等妖物!”
“你这个小妖童,我得把你俩一起给杀了!
小白象在人们的杀意中茫然无措,但它知道,它给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添麻烦了。
它今年两岁,不到一岁时,父母就被更可怕的大妖怪给吃了。它逃啊逃,遇见了同样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一人一象胡乱求生,那段时间倒也无拘无束。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被这些人给抓了,捆上绳子,铐紧铁链。
虽然它有长长的獠牙跟敦实的身体,但它生来就是温和胆小的性格,以前碰到危险,它也只知道驮着小女孩到处逃跑。
它喜欢小女孩,它喜欢人,它从没有想过要杀人。
只是,只是,它最近天天被打,今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
等回过神来,悲剧已经发生了。它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小白象前肢伏地,慢慢趴了下来,以前有时候它不听话,只要这样子做就代表它认错了。
可那些人还是很凶,用锋利的刀斧对着它。
它很害怕,怕得一动不敢动。
它是做了很坏很坏的事吗?
“呜……呜……”
它的眼睛湿润,嘴里发出沉闷的哀鸣,是在说:它认错了。以后它再也不敢了,就算再疼它也不敢了。它会做一个乖孩子,忍着痛,绝不乱动。
商队的主人抱着他快死掉的孩子,痛恨至极地望向小白象,下命令说:“杀!杀了它!将这孽畜千刀万剐,让它不得好死!”
它身上的锦毯被扯了下来,脖子上紧紧地勒住铁链。
小女孩也被人生拉硬拽地拉开,疼得叫起来。
它一听到小女孩的痛呼,实在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去帮帮她。
一见它开始动作,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退避开来,但其中有个胆子大的,没有躲而是一刀砍了过去。
它真的很害怕,但它才做了伤害人的坏事,现在哪敢反抗?
大概这是一种惩罚,只要它老老实实、不反抗地接受了,应该就能得到原谅吧?就算很痛很痛,它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撩蹄子或是晃鼻子,而是拼了命地忍耐剧痛。
可是惩罚并没有结束。
第二刀、第三刀……其他人都发现它不反抗了,一个接一个地捡起胆子跟过来杀它。
它的皮太厚了,身上头上鼻子上都被砍得鲜血淋漓、满是伤痕了,竟然还没有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呜!呜!呜!”
小白象疼得哀鸣不休,太疼了,它重新俯身下去,把自己钉在地上似的趴住,仿佛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类小孩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傻乎乎地抱住脑袋,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就在又一轮刀雨要落在它身上时,一道白影像是闪电一样出现在它身边。
白狼尾巴一扫,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人都给拍开了。
俄顷,澹台莲州随之翩然而至。
他叹气似的劝道:“我看它确无伤人之意,应当不至于赶尽杀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