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对这串佛骨念珠,印象深刻。
了致生失联当天,她避开人群偷偷躲在楼梯间里小声地哭。那会已经入夜,黑夜寂寂。木门推开时的声音像极了恐怖片里的经典开场。
她心脏咚咚,还未见到人影,先听见了念珠轻轻碰撞时发出的珠玉声。
那一刻她想:即使是鬼,也应该是佩戴着佛宝璎珞的好鬼。
似为了验证她心中所想那般,火柴划亮,他出现在了了了面前。
泪眼朦胧中,了了看着他,就像看着从壁画中走出来的佛子一样。
而在此后的每一次见面里,小师父都随身戴着这串念珠,或是缠在腕上,拈珠把玩;或是戴在胸前,当作压襟。从没有哪一天,见它缺席过。
了了对佛教的佛宝并没有概念,可光凭他如此珍视,她就知道,这串佛骨念珠对小师父而言,肯定十分珍贵。
受宠若惊的同时,了了谨记着家中训诫,摇头婉拒:“我不能要。”说完,她又忍不住去瞧他手心里的佛骨念珠。
还真别说,她馋这个宝贝已经很久了。想摸摸材质,想感受把玩的触感,再研究研究它是为什么能发出清脆的玉击声。
了了的外婆去世前,曾给了她一串白玉珠。这串白玉珠的每颗珠子都像羊脂一样,油润温和,多把玩两下就跟要沁出奶羔似的,她极为喜欢。
但显然,小师父的念珠不属于白玉。它比羊脂玉要剔透,像上好的白瓷,有细碎的粼光。但也不是翡翠,因为它的透润和翡翠见底的清澈又完全没法比较。
既然不是玉石,那就更不可能是木珠了。
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生怕被裴河宴发觉她的言不由衷。
可捏着笔杆的手却不自觉地转动着,像掩饰什么一般,忙碌个不停。
裴河宴沉默了一瞬,了了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所以并未勉强。他将念珠一拢,倾身在供奉观音像的香坛旁找了个位置把念珠放下:“那随你。”
这架势,颇有“等你想要了再来拿”的意思。
了了没往深了想他的用意,见小师父重新闭眼打坐,识趣地不再发出声音干扰他做早课。
同一天傍晚。
了了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翻了致生的工作日志。
暮色已深,沙漠深处不像城市里,日落时会有炊烟袅袅。它静谧得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而日落,则像是一位蹒跚老人,提着灯从沙山往绿洲走去,越走越远,逐渐消失不见。
在窗外的日光彻底消失前,一阵敲门声响起。庆嫂受了致生所托,来看了了有没有回到宿舍。
“你爸怕你还没回来,让我去接你。”庆嫂和了了住得近,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家大人上班路上遇到,没事就会闲聊几句。
她知道了了这几日一直跟着浮屠王塔的小师父练书法,直夸了了勤学苦练,是个好苗子。也不知道她从哪看出来她是个好苗子的……
毕竟了致生和小师父一看到她的字,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哦对,还有一个事。”她让了了在门口稍等一会,回去拿了碗绿豆汤端给她:“冰镇过的,你拿去喝。”
了了顿时两眼放光。
在沙漠里用水用电都很奢侈,偶尔能吃上根雪糕,都跟祖坟隔三差五冒了青烟似的,这突然出现一碗冰镇绿豆汤,她简直欣喜若狂。
了了接过来,连声感谢。
那真情实感的,几乎想跪下来给她磕一个。
庆嫂被她逗得直笑,忍不住摸了摸了了的脑袋:“你说你这么个家里娇养的女孩子,跟你爸来这地方,吃碗绿豆汤都欢天喜地的,图什么呢?”说完,她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再过十来天,学校就开学了吧?”
庆嫂不提,了了还没觉得。这会一算时间,确实离开学没多久了。
假期告急的噩耗,令她看到绿豆汤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庆嫂没发现她的异常,临走前又交代了一句:“你爸今晚好像有事,不知道是加班还是开会,反正得晚点回来。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困了就先睡,不用等他。”
了了蔫头耷脑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她目送着庆嫂离开,这才掩上门坐到了餐桌旁。
绿豆汤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连碗都丝丝地冒着凉气。搁在餐桌上的这一会功夫,以碗底为圆心的桌面四周立刻布上了一层水汽。
了了拿出平常给了致生送餐用的饭盒,分了一半的绿豆汤进去,然后仔细地封上盖,蒙了两层保鲜膜。
她不知道了致生今晚什么时候能回来,保鲜膜的保温作用也仅仅聊胜于无。可沙漠的高温环境下,什么保温工具都跟心理安慰差不多。
做完这些,她坐到书桌旁,一口一口十分珍惜地舀了绿豆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