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杀手“红鹿”于医院内逃离后的第十六天,在距离布雷德墨州立医院两百公里以外的狐狸河市,一个男人推门走进了那间空气混浊的酒吧。
时间是傍晚,夜幕刚刚降临,户外的天空中还残留着些许太阳余晖染上的粉色,酒吧也尚未迎来自己的客流高峰,这里起码有四分之三的位置空闲着,破旧的音响堆积在墙角,奄奄一息地哼着一首所谓的地下乐队的摇滚。地毯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了,踩上去有种油腻的感觉,几乎被涂鸦全部覆盖的墙壁的缝隙里有已经干掉的口香糖,几个打发时间的年轻混混弓着背坐在吧台前面,他们将头凑在一起在玩一款手机游戏。而在更加阴暗的某几个角落也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当然,不会有人想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而那个男人在踏进这间酒吧的瞬间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像是那种老式的西部电影一样,人们停下了手中干的活儿看着门口说句实在话,这场景有些好笑,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年轻的街头混混在手机上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用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哇喔”
有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声,接下来所有人都笑了。
那个男人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真皮手包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看上去简直想要夺门而出。事实上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他就应该这么干,但是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向了吧台。
他坐在了那褪色的圆形高椅上。
与那两个之前玩手机的混混隔了一个座位,他们正看着他。
这是一个与这个酒吧格格不入的人……一个英俊的男人,或者说,男孩。
他给人的感觉非常年轻,倒不是说他的长相有多么幼稚至少酒保很容易就看出来他已经成年了,而是他身上的气息,只有那种从未接触过任何世事残酷,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人能有这种漫不经心的无辜气息,他就像是那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一头柔软得像是羊毛一样的蓬松短发,光滑的脸颊上有一双漂亮的,甚至可以用纯真来形容的薄荷色眼睛,他身上那件奶油色开司米羊毛背心和暗灰色丝质衬衫看上去略为昂贵。
吧台后面,酒保看着那个人不经意在袖口露出来的那价格昂贵的手表,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男人并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间野狼酒吧就在红胡子莱利的地盘中心,这里是瘾君子,黑帮成员和妓女的肮脏安乐窝,天黑以后任何一个正派人都不敢从这块区域路过,除非他带着枪。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小公子哥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在身上带枪的那种人。
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误入了狼窝的红眼睛小兔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一块芬芳可口的小点心。
“你想要点什么。”
酒保朝着他问道。
“气泡水加柠檬,谢谢。”
“小点心”先生礼貌地回答道,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波士顿口音。
酒保沉默地看着他。
“……”
几秒钟后,“小点心”先生局促不安地换了一个坐姿,然后尴尬地开口:“……呃,那么莫吉托好了。
“噗”
两名小混混发出了明显的嗤笑。
“嘿,小孩,你祖母今天终于让你出门了吗?”
其中一人冲着那个男人说道。
“呃……抱歉?”
在最开始的时候“小点心”先生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没有听懂这挑衅的话,他朝着那两名因为无聊而开始找乐子的混混眨了眨眼睛。吧台的灯光只能照到他的半边脸,在很短的一刹那他的瞳孔似乎变成了一种很淡很淡的银色,就像是25美分的硬币。
然后他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
“我,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他竟然开始朝着那两名混混解释起来。
“我的名字是维吉利,维吉利阿斯特尔……嗯,实际上是,我正在为我的毕业作品做准备。我想要绘制当代社会上不同阶层的人的肖像然后把它们用电脑技术混合在一起,通过技术手段这些画像最终会成为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大众脸人像……”
“社会阶层?!哈!”
一名混混忽然冷酷地打断了这位维吉利先生的喋喋不休。
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而事实上,他就是被激怒了。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社会阶层?你们眼中的下等人?社会底层你们是这么说的对吧?”
另外一名混混做出作呕的表情。
他笑嘻嘻地冲着愤怒的同伴挥了挥手:“揍他,比利,把他的屎揍出来,看看他的屎是不是比我们这种人香一些!”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维吉利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他差点被一只绊个踉跄。
任何一个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冲突马上就要发生了,这名“小点心”先生将会得到他的教训:第一,不要戴着昂贵的表和包出门,第二,不要到这种鬼地方来无论他是为了自己的毕业作品还是为了世界和平。
然而就在比利捏着自己的拳头朝着维吉利冲过来的瞬间,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你在干什么?小孩。”
一个疲倦而沙哑的声音从比利的身后响起来。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比利身后的,一件黑色的连帽衫拢住了他消瘦的身影,他的一只手抓着比利,另外一只手放在腹部的口袋里,帽子一直遮住了他的脸的上半部分,他的气息虚无缥缈得像是老猫的影子。
可是几乎是他在开口的瞬间,之前气势汹汹的比利瞬间就僵住了。
“海伦?”
他干涩地问道。
“不要在这里惹麻烦,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那个人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比利非常明显地流露出了一丝不自在和害怕。假如他是小狗的话,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夹着尾巴呜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