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鞑子为的就是打击宣府守兵的士气。
他们赢了!
虞台岭之战之所以打得这么丢脸,在情报上大明这边就输了个底掉。
萧敬没有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来讲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就是执政生涯的一个大污点。
朱厚照长叹一口气:“看起来京城一点都不安全啊。”
的确是,能让北方的间谍渗透到京城来。
要知道自己到现在登基满打满算十天,大行皇帝驾崩到现在不到一个月,期间还停灵差不多十天,然后才布告天下,全京城才家家缟素。
而虞台岭那边的间谍,就已经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
要知道集结几万大军也是需要时间的,还得围困明军,打赢战争,还知道用攻心计。
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内奸。
有人在操控这场战争的胜利,出卖了大明的情报。
毕竟皇帝驾崩一切都处于混乱当中,对于他们来讲是最好下手的机会。
于是就出现了内奸大摇大摆地出入宣府的城关,然后以皇帝驾崩来打击守军,从而造成了两个游击将军战死的情况。
唯有这种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宣府巡抚都御史和总兵官要着重查查!”朱厚照说道:“兵部的调遣先停一下,两千京军调过去也是吃干饭的,先看看这出大戏到底唱的什么戏码。”
听到朱厚照的处置萧敬就知道,朱厚照是怀疑兵部这次调遣恐怕没这么简单。
估计调遣两千京军只是零头,很快就会有折子上来催军饷,毕竟这么一场败仗下来,补充兵员、修复受损的城墙,那都是需要钱的。
而北方宣府、大同那样的九边重镇,军饷从哪里出?
盐税!!
朱厚照一边往西苑戏台去一边就在想,一百八十万引残盐,几千条性命,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可怎么就感觉,有很大的关联。
而朱厚照忽然联想到一些事情,这次指挥虞台岭之战的两位主要负责人。
巡抚宣府都御史李进,山西平阳曲沃人。
总兵官张俊,宣府人。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最后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反而加官进爵寿终正寝。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这怎么都感觉是一盘很大的棋,所谓的小王子之流在某些大人物或者某些大势力的眼中,估计也就是棋子而已。
这就不得不提王朝五千年来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民族大义,反倒是家族小利被一代又一代的发扬光大。
反正掌握话语权是他们的代言人——某些文官。
朝廷出了什么事,那都是当皇帝的昏庸,岂有臣子的责任。
而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一个老板而已,这些权贵凭借着几十上百年的积累,马上又会成为新朝的宠儿。
朱厚照冷冷地笑道:如果你们这么玩,那朕就掀桌子。
……
户部尚书府。
韩文看着从宣府送过来的战报抄本,手都在发抖。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做?畜生!畜生啊!!”韩文大怒。
有仆人在面进来:“老爷,户部李文渊主事来了。”
“叫他滚进来!”韩文大怒。
仆人也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出去。
时间不长李文渊过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北汉子,四十上下,皮肤略黑,个不高,精瘦,很精神。
来了后站在会客厅的大门口一时间没进来,直直地看着坐在圈椅上运气的韩文,小心地走了进去。
这是外面的仆人正端来两碗泡好的盖碗茶,李文渊接过托盘来挥挥手让仆人下去。
他亲自端着茶到了韩文面前,弓着腰道:“恩师,您喝茶!”
韩文一挥手甩在了他的手上,茶碗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刹那间满屋飘香。
啪!!
韩文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们这帮混蛋!”
李文渊嘴角渗血,一撩官服跪在了韩文的面前:“恩师,您现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这件事已经顶到了此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文抓起抄报摔在李文渊的头上,把李文渊那乌纱帽都给打歪了:“你们干的好事,几千将士的命不是命,数万百姓的命不是命是吧?谁让你这么干的?”
“恩师您就不要问了,事已经到这步,弟子只是想帮您。”
韩文毫不客气地讽刺:“帮我?你李子潜好大的口气,你算几把手,小小户部主事,六品官,你看了多大的天?你来帮我?
老夫纵横官场的时候,你爹还不知道在哪呢?你拿什么帮我?
就你们那点下三滥,把老夫辛辛苦苦布的局全毁了,老夫一辈子的英明毁在了你们这帮畜生手上,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弟子。
老夫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了你那篇《治盐疏》还以为你是个人才,没想到是个纸上谈兵之辈!”
被韩文如此谩骂,李文渊满脸苦涩,“我只知长痛不如短痛,纳粮比纳银好,权贵侵占盐利这个脓包不捅破,宣府大同将永无宁日。”
“然后你们就放任鞑子在虞台岭大杀四方?边将再配合你们向朝廷上奏补充兵力?补充军饷!逼迫老夫这个户部向朝廷建议恢复纳粮旧制?”
李文渊不服气:“事已证明,弘治五年的盐法新政并未缓解宣府大同粮储空虚,唯有鼓励商屯方能利国利民。如今新皇登基,一场大败的耻辱,难道不足振聋发聩?”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背后那帮晋商也打的是这个主意。”韩文冷笑。
李文渊恳切道:“晋商要利,可他们至少真的开垦商屯,抑制粮价。只要能帮助恩师完成这个心愿,弟子就算是死也甘心。”
韩文倒退了好几步,哈哈大笑:“书呆子!真是个书呆子!我韩文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你能接老夫的班。
闻到血腥味的狼,你让他重新变回看家护院的狗,他们能答应?
纳银换盐引之事,岂是弘治一朝肇始?
边将与晋商勾结侵吞盐利才是根,张开獠牙的狼群,岂会看上商屯那点蝇头小利?
两淮两浙盐商若不是看到了这条缝隙,又如何能瞅准臭蛋缝隙鼓动变法?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你在其中就是个笑话,他们利用完了你,又开始来逼老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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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戊申虏大举入寇宣府营于牛心山黑柳林等处……巡抚都御史李进,总兵官都督佥事张俊……不得前,虏纵骑蹂二营,雄荣遇害,众得脱者才十二三……是役也官军死者二千一百六十五人,伤者一千一百五十六人,失马六千五百余匹,掠去男妇畜产器械不可胜计,议者谓自己巳年兵祸以后所未有也……时边人传,虏至宣府城下出怀中饼及麻布冠示人曰:此何物也?盖尝有谍者来京知国有大丧,因市饼与冠以去,关禁之不严如此——《明武宗实录卷之一》
注解2:升都督佥事张俊为署都督同知坐伸威营管操——《明武宗实录卷五十九》
致仕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张俊卒,俊宣府人……寻调宣府后以虞台岭之败落职——《明武宗实录卷之一百七十一》
致仕巡抚宣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进卒,进字时勉,平阳曲沃县人……时北虏寇边诸将失利于虞台岭官兵多败死,言者因劾进,进亦上章自劾遂引疾归寻致仕卒——《明武宗实录卷之九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