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个月不只是对于朱厚照来讲是漫长的一个月,对于所有的朝臣来讲都是漫长的一个月。
即便是像二张兄弟这两个如此迟钝之人,此时都感觉得到,自己要盐引这件事似乎捅破了天。
原本在他们心里认为一百八十万残盐,即便能值个几十万两银子,那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盯着。
可是当有人跟他们讲,如果这一次皇帝没有把这批盐批给他们的话,那么今后这笔买卖可能就不再属于他们来做,而是西北那帮土包子了。
一开始这兄弟两个人不理解,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赚钱的买卖不能我们来做。
要知道自从弘治五年,我们好不容易从山西土包子那里把这好生意抓到手上,那都一直由我们来做,山西那帮人就只能干看着。
直到抓到了盐业买卖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买卖一点都不值钱。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做了这么好的买卖之后,如今他们俩兄弟眼界也高了起来,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买卖。
这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从皇帝嘴里边掏出来的几十万盐引,自己一分钱都不需要出,转手卖给民间的商人,那就是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银子的收获。
至于那些商人拿到了他们开具出来的盐引,到底要去干什么,他们是不会在乎的。
于是在这一个月里,兄弟二人光是往慈宁宫就跑了十一趟,每隔三天就要去催促一遍。
朱厚照也很荣幸的享受到,每三天就被他的母后叫去慈宁宫训斥一遍的套餐。
说实话,要不是有一点忍耐力的话,当场就要翻脸。
他也很理解为何在原来历史中记载,正德皇帝对母亲的家族一向非常冷淡。
没办法不冷淡,没见过如此贪婪的外戚。
甚至没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外戚,把进皇宫当成了闯自家后院一样的,没有任何忌讳。
而张氏太后,对于这两个弟弟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五十来岁英年早逝,让这个姐姐认为长姐如母,所以对两个弟弟是极尽宠爱之能事,简直要超过了对于真正的儿子正德皇帝的宠爱。
乃至于让这个当母亲的,居然直接要求皇帝将内帑的好东西赏给两个弟弟。
在御前会议马上要召开之时,朱厚照又一次荣幸的被张太后请去慈宁宫。
而这一次张太后非常的生气。
这位三十来岁的老太太,此时满脸铁青。
对于朱厚照这一个月以来的拖拉,她显得很不耐烦。
整个慈宁宫此时就好像笼罩在了不通风的玻璃罩里面,人人都感到了压抑。
宫女太监站的笔挺,不敢有丝毫动弹。
整个慈宁宫在这个闷热的大七月下,连冰鉴里边的冰都没有添加,大殿正中空心大柱子里的冰也没有更换。
以至于闷热到了即便不动弹,都会汗如雨下的地步。
二张兄弟在慈宁宫大殿走来走去,来回的溜达,把张太后看的眼睛都快花了。
两兄弟心里边不仅是着急那么简单,更是有一股火在拱着。
谭景清早就告知了他们,如今这一百八十万引盐可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多的是将来生计问题。
涉及到如此多人的利益,二张兄弟就算再蠢笨也知道大意不得。
这些年虽然利用皇亲国戚的名声捞了不少好处,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他们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靠的不是自己的权威,而是自己姐姐张太后的毫无底线的包容。
但这个毫无底线的包容,现在遇到了自己外甥之后,却好像有了无形的裂缝,自己的姐姐似乎无法像掌控姐夫那样掌控外甥,这让他们感到了危险。
见两个弟弟如此焦躁,张太后也很是烦闷:“你们先到后边去,本宫跟皇帝讲,你们不要出来。”
张鹤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边的小太监飞奔而来:“娘娘,陛下到了。”
张太后赶紧挥手示意到后面去快点,张鹤龄兄弟二人只能叹了口气,到屏风后边等。
朱厚照很快就进来,左右瞧了瞧,没见二张兄弟还奇怪,明明听太监们说二张兄弟已经来了,为何不见呢?
心里一想,估计是躲起来了。
不过无所谓,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对于这位太后朱厚照已经不想去忍耐了,倒不是现在忍耐到了极点,而是不需要。
经过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让八虎已经将宫里边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摸了个遍,有把握软禁张太后而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
所以刚好借着二张兄弟都在,朱厚照准备来一个摊牌。
来到慈宁宫后,朱厚照依旧按照礼仪规矩,恭恭敬敬的给张太后行礼。
“孩儿参见母后,不知母后这次唤孩儿过来又有何事?”
张太后这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啪的一拍桌子:“皇上已经一个多月了,你答应给你两个舅舅那一百八十万盐引之事,到现在还没落实,你葫芦里面到底在卖的什么药?今天咱们娘俩得说个清清楚楚。”
朱厚照恭恭敬敬的说道,“母后有所不知,他们奏请的一百八十万盐引,乃是正课之外的残盐,原本该收入大仓以备不时之需。
若提前流入市面,不仅来年遇到紧急之事时无法应对,更会冲击正课盐引,朝廷盐税将会大量流失。
这对朝廷来讲不是什么好事,还请母后多多体谅。
如果两位舅舅要其他的,朕可以毫无顾忌,但涉及家国大事,还请母后体谅朕初登大宝,不能这般肆无忌惮。”
张太后哪懂这些,她要是有一丁点的懂事,也不至于逼迫丈夫逼迫孩子,把盐引给出去。
他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歪道理。
“皇上你还年轻,你不懂,就算烟瘾卖了,那也是进户部的大仓,那白花花的银子也进不到咱们天家的内帑。
但如果把盐引给你两个舅舅,转来转去,那还不是在咱们自家人手里。
银子在你两个舅舅手里,你想用就用。
在户部的仓库堆着,你想要动用一分一厘,那些老东西都要跟你掰扯。
你皇考之所以能够搞出一个弘治中兴来,多亏了你两个舅舅在中间调和,才能让你皇考环绕开户,随意动用其他银子。”
朱厚照震惊的抬起头看向了张太后,心里说道:这难道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