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一清大人的一声怒喝,如惊雷般在狭小的牢室内炸响,李进身形一震,六神无主,面如土色,似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我……我尚能保全这条性命吗?”李进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竟不由自主地吐露了心声,透露出对自身罪行的隐约承认。
此言一出,非但未让杨一清心生快意,反而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悲怆。百万银两,怕是早已化作蛀虫们的囊中之物。
杨一清强压怒火,胸中纵有千般杀意,欲将这些蠹虫刀砍斧剁,但理智告诉他,唯有深挖其根,方能斩草除根。
他缓了缓语气,“你所犯之罪,桩桩件件,皆足以让你万劫不复。若你能戴罪立功,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李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正当他欲开口之际,一阵不合时宜的布谷鸟鸣自窗外狭缝中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杨一清眉头紧锁,疑惑这季节何来布谷之音,却见李进面色骤变,血色迅速回归,方才的惶恐与不安瞬间被一抹狡黠取代。
“中丞,容罪员再细细思量一番,待记忆清晰,自当一一禀明。”李进的话语中多了几分从容与挑衅。
杨一清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吩咐身后的亲兵:“速派两人,探查窗外情形!”
两名亲兵应声而出,动作迅捷。
杨一清则立于牢门之前,目光如炬,直视李进:“李进,本官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天网恢恢,可无疏漏!”
李进却浑然不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份曾经的嚣张跋扈再次浮现:“杨中丞,此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或许某日,罪员便能重见天日,无罪开释。”
话音未落,一名亲卫匆匆返回,附耳低语:“回禀中丞,确有外人踪迹,墙根处留有足迹,李五已循迹追踪。”
杨一清闻言,面色铁青,望向李进时,只见对方嘴角噙笑,满是不屑。
“撤!”一字如重锤落地,杨一清心中已明,此番交锋,自己竟是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显然,这背后之网,远比想象中更为错综复杂,而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从牢房里面出来,亲兵队长就走上前来,“中丞,咱们就这样算了?那家伙明明要招的,背后肯定有人一直在跟踪咱们,然后在窗户外面给他传递了消息,可能下次再去审他的时候,他就未必会说出来。”
杨一清眸光深邃,岂能不明了其中曲折。
他方才借李进疏于防备之机,以铁证如山的数据撼动了李进的心理壁垒,几欲令其吐露这些年于宣府之地的不法行径,可没想到外面有人替他打掩护。
转身之际,杨一清敏锐捕捉到牢房衙差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心中已有了计较。
杨一清回过头对亲兵队长说道,“你等下去找苗逵跟朱晖,要他们派京营的人手替换牢房的衙差。”
他绝不允许李进还有张俊两个人被杀人灭口。
这种事他这些年碰到不少,既然那些人能给牢房里的李进传消息,等到那些人觉得这李进没用时,也可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选择苗逵与朱晖,实则是杨一清洞悉了京营将士与二人之间微妙的距离感——非深厚交情,仅是上下级的令行禁止。
或许,朱苗二人因利益纠葛,已与晋商暗通款曲,但京营将士却未得丝毫甜头,故而由京营接管大牢,还是能放心的。
再则朱晖他可不是宣府当地土生土长之人,他全家老小都在京城,他要是胡来,全家老小都会被杀掉。
杨一清安排完之后刚从牢房走出,要往巡抚衙署而去,就瞧见在街的斜对角,一个手臂、小腿皆有血迹的年轻人,踉跄地往牢房这边跑过来。
杨一清他们定睛一看,那年轻人不正是刚派出去的护卫李五吗?
在李五后边还跟着十来个手拿棍棒的彪形大汉。
杨一清见状吩咐:“上前救人!”
不需多说也知道,李五肯定是追踪刚才在牢房外面的脚印,触及到了对方的贼巢,所以反被殴打。
李五也算在战场上身经百战,有些身手,不过对方人多,吃了亏。
话说要不是李五这种从行伍出身的人,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殴,估计早就没了性命。
亲兵队长带着十几个亲兵上前去,把李五给救下来,同时还将冲过来的那十来个恶汉给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敢当街行凶?”
那些人为非作歹惯了,被明显是军伍当中的人围住也一点不担心,反而威胁道:“我们可是兵备道衙门的人,你们敢动我们?”
宣大划分为军区之后,就没有了一般地区性的知县衙门跟知府衙门,治安、民事改由兵备道处理。
兵备道全称整饬兵备道,是明朝时期在边疆及各省要冲地区设置的一种地方军事行政制度,主要负责分理辖区军务、监督地方军队、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以及维持地方治安等。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兵备道衙门的兵丁。
不过看他们举止轻浮,显然非善类。
这帮人以为搬出了守备衙门,杨一清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可没想到杨一清直接就说道:“拿下!”
亲兵们早就对这帮流里流气的人不顺眼,立刻抽出腰间的刀来。
这帮彪形大汉估计没想到杨一清居然敢下令,在宣府地界上拿下他们。
这帮人为非作歹惯了,立刻大骂,“不管你是什么官,到这里来……”
刚要说却见有个人拉了拉他的衣裳,“头,这好像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官服!”
此言一出,为首者面色骤变,如遭雷击,惊愕之余,手中棍棒竟不自觉地脱手而落,发出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