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张氏未曾预料到朱厚照会语出惊人,令她愕然失色。
她原以为自己的话语已清晰传达了立场,意在表明对胞弟的坚定支持,却未料这番表态在朱厚照耳中如同空谷足音,未激起丝毫涟漪。
张氏终是按捺不住,起身质问:“陛下,您难道真的不顾念骨肉之情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朱厚照淡然回视,反问道:“母后此言,莫非是默认了二位舅舅的过错?”
张氏闻言,面色骤变,此言之重,她岂能轻易出口。
她心知两位弟弟在外行事或有不端,但在她眼中,那不过是贪念作祟,无伤大雅,毕竟历代外戚,哪一个不是胡作非为?
在她这位慈母般的姐姐看来,昔日家道中落时无人问津,如今家族稍有张扬,不过是对过往冷漠的一种微弱回应,不过是收取些微的“利息”罢了。
“皇帝,母亲恳请你,饶过你两位舅舅吧。你如此行事,岂不让朝臣笑你非明君之相?他们只会冷眼旁观,视此为笑柄!”张氏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哀求与无奈。
朱厚照自然知晓朝臣们的态度,但他心意已决,不为所动。
整治皇亲国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整顿朝纲。
对于那些同样存在问题的朝臣,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心中暗道:朕连至亲都能下狠手,尔等若犯,必严惩不贷,且力度更甚!
“此事无需母后费心。”朱厚照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决绝。
张氏此刻方觉,多年以来,因过度溺爱两位弟弟,或许真的忽略了这位儿子的感受与需要。
她的弟弟们总以风趣幽默为她解闷,讲述着外界的趣闻轶事。相比之下,儿子朱厚照则深居简出,埋首于东宫的书卷之中,那份沉静与孤独,她未曾深切体会。
“天下父母皆有所偏爱,我的弟弟们能给予我欢笑与慰藉,自然多了一份偏袒,这亦是人之常情,你为何不能理解呢?”张氏心中暗想,却未说出口。
她期望儿子能拥有更宽广的胸襟,不必与舅舅们计较,但朱厚照已转身,目光冷峻地投向窗外太液池的旖旎风光,耳中隐约传来隔壁萧敬对张鹤龄、张延龄严厉审讯的声音。
张鹤龄面对萧敬的质问,不屑一笑:“萧敬阉人,拿根鸡毛你还真当令箭使了?我二人乃皇上至亲,且为皇室唯一的外戚,即便有所过失,礼法之下,你又能奈我何?”
张延龄亦是针锋相对:“古语有云,刑不上大夫,法不加于尊,这些道理你岂能不知?”
萧敬心中积怨已久,自十数年前便对二人不满,如今得皇帝全权委托,自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想起先帝在世时,为顾及太后颜面,对他们多有容忍,而今时不同往日,皇帝与太后关系微妙,正是他替皇上出一口恶气的好时机。
于是,在堂上,他冷笑回应:“咱家读书不多,你们说的道理咱家不懂的!”
“你言自己读书不多?身为内学堂的佼佼者,学识远超我等兄弟,此刻却故作谦逊,莫非是戏耍我等?”张鹤龄与张延龄面面相觑,见萧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慌乱。
“你意欲何为?”两人异口同声,语气中难掩紧张。
“审案之堂,岂能无威?先来点‘见面礼’吧!”萧敬说罢,猛然一拍惊堂木,震得堂内回响,“先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隔壁的张氏,目睹此景,惊愕之余目光转向朱厚照,见他神色淡然,心中更是忐忑:“你……这岂是儿戏?”
朱厚照微微侧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母后以为呢?”
张氏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你未将他们交予三司会审,是因为无人敢对皇亲用刑。”
朱厚照未直接回应,只道:“母后今日之聪慧,令人刮目相看。”
言罢,旁观的刘瑾等人不禁哑然失笑,陛下这看似严肃的举止中,实则蕴含着一丝黑色幽默。
将二张置于萧敬之手,正是朱厚照的深意所在。
三人之间积怨已久,萧敬曾因二张之事几欲辞官,此番由他主审,再合适不过。
更甚者,萧敬敢于动用大刑,这在三司会审中,是那些顾虑重重的官员所不敢为的。
他此举,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唯皇帝之命是从,无所畏惧。
萧敬深谙此中之道,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表忠心之机。
“萧敬,你莫不是在戏言?你真敢对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对我这皇上的亲舅舅,动用私刑?”张鹤龄与张延龄面露惊恐,试图以身份压人。
萧敬目光如炬,扫视着门外手持漆黑棍棒、整装待发的小太监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家行事,何须顾及其他?大臣们的议论,不过是浮云过眼。咱家头顶,唯皇上之天!”
隔壁的朱厚照闻言,嘴角微扬,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悠然自得地品着茶,甚至有余暇以茶盖轻轻拨弄水面,仿佛隔壁受审的并非亲舅,而是宿敌。
张氏难以置信萧敬竟敢如此不顾情面,对她弟弟下此狠手。
莫非他不要命了?
然而,萧敬很快便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一声令下:“用力打!”
这打板子的学问,深不可测。
‘朝死里打’,那是取人性命于无形,一棍之下,皮外伤不显,内里却已重创,受刑者往往一命呜呼。
‘用心打’,则是虚张声势,棍棒高举轻落,专为有背景或行贿之人准备,声响虽大,实则无伤大雅。
‘用力打’,则是让犯人饱受皮肉之苦,疼痛难忍,却又不至于丧命,其中更蕴含羞辱之意。
萧敬此言一出,众太监迅速行动,搬来长凳,将两位仍在挣扎的侯爷牢牢摁住。
棍棒交叉固定其头部,手脚亦被太监紧紧控制,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行刑。
隔壁的张氏,透过精心开凿的窥视孔,目睹了隔壁发生的一切,惊愕之余,心知此非儿戏。
她急忙变换口吻,以更加亲昵的称呼企图软化朱厚照的心:“皇儿,你怎能真对你两位舅舅动刑?”
这刻意的亲近背后,实则是为接下来的求情埋下伏笔。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回应:“即便是县衙审案,遇到顽固不化的犯人,一顿板子下去,也总能撬开他们的嘴。此乃常事,不足为奇。”
“但他们是你亲舅舅,是皇亲国戚,岂能一概而论?”张氏焦急万分,恳求道,“快让萧敬住手,刻不容缓啊!”
朱厚照却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那份慵懒的姿态。
张氏见状,心急如焚,欲冲出去阻止,却被门口守候的锦衣卫校尉拦下:“娘娘,没有陛下的命令,您不能离开此屋。”
“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阻拦本宫?”张氏怒不可遏,昔日的嚣张跋扈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请娘娘体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锦衣卫校尉不为所动,语气坚定。
张氏怒火中烧,旧日先帝在时的威严与霸气瞬间涌上心头:“连皇上都是本宫的儿子,你们区区下人,有何资格阻挠?再不让开,本宫定让你们好看!”
此言一出,仿佛回到了那个她在后宫一言九鼎的时代。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能随心所欲的皇后。
锦衣卫们深知,如今的朝堂已非往昔,他们的主子唯有皇帝一人。
因此,面对张氏的威胁,他们依然坚守岗位,纹丝不动。
正当张氏准备继续撒泼时,朱厚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母后若再执意干涉审讯,朕便命萧敬加重刑罚。反正审讯不过是走个形式,若他们不幸身亡,随便编些口供,让他们的手画个押便是。”
张氏震惊之余,难以置信地回望,只见朱厚照端坐于椅上,面容冷峻,对两位舅舅的遭遇无动于衷。
那份曾经的温情仿佛被皇权的冰霜彻底封存。
她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不禁质疑:“这真的是我那个温和孝顺的儿子吗?难道权力的诱惑,竟能如此彻底地吞噬掉亲情?”
“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你的至亲舅舅?究竟为何?”张氏的声音因愤怒与不解而颤抖,近乎歇斯底里。
与此同时,隔壁的审讯室内,刑讯已悄然开始。
棍棒无情地落在两位侯爵昔日养尊处优的臀部,每一击都伴随着他们痛苦的哀嚎。
那声音穿透墙壁,直击张氏的心房。
这两位曾在民间默默无闻的百姓,未曾想加冕侯爵之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体验人间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