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在雨天闷热的室内刺激着人的鼻腔。
连着几场外科手术,一桶桶血肉连黏的人体碎块被倒在明黄色垃圾袋里。
黄一峻罩着防护服,推着手推车,把医疗垃圾一袋袋装到推车上。路过的人看到推车过来,都慌忙四散退避开。
“哥们!有新闻!”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从背后扑过来一把搂住黄一峻的肩膀。
黄一峻抬了下肩膀想把马焱甩开,隔着口罩翁声翁气地出言提醒:“这堆都是感染性垃圾,五毒俱全,你离远点。”
“这有啥哦,不怕。”马焱笑着把黄一峻勒得更紧,“听说医院新招了个和你一起干这活的。”
“就咱这点活,两人干不够还要招新人?医院是打算把那个疯大叔开除了?”
黄一峻想起那个疯疯癫癫的同事,没事总一个人喃喃自语,严重的一次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发懵,任谁喊他都不动,直到医院把他年迈的父亲找过来才把人哄回家。
“不知道,新来的人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哎呦喂,现在大学生也真是不容易。”马焱外号马大嘴,一旦开始说话就连珠炮一样停不下来。
旁边监护病房走出个愁眉苦脸的护士,有病患要换药,但她抬不动人,正四处张望找男护工帮忙。
她视线来来回回在走廊扫视了几遍,“男护工呢?都跑哪去啦?影子不见一个。”
马焱扭头,“哎呀,护士姐姐需要我,走啦!”
黄一峻咯噔咯噔地把垃圾和手推车运送到停放点,填完登记表就脱了防护服下班。
外面下着雨,行人都在快步赶路。
黄一峻沿着弯曲的小巷淌着积水往家走。
他边走边回忆,昨天老头子说要出门,是去哪里?
他想不起来了。
对了,好像是老头子自己没说。
听到身后有奇怪的时断时续的脚步声,黄一峻扭头,看见小巷口一个身影飞快躲闪到了一边。
有人在跟踪自己?
黄一峻在短暂起疑后,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就他这么一个身无分文的糙老爷们,哪个没眼力劲的小贼有兴趣在他身上捞上一笔?
然而接下去的三天,来自身后的重重可疑迹象让他意识到不是错觉,他真的被人跟踪了。
跟踪他的人不知是经验不足还是有恃无恐,隐藏自己的技巧拙劣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那人不是在转角露出一个鬼鬼祟祟伸长脖子的影子,就是在他扭头时极不自然地转身闪进人群中。
接连被人跟踪了四天,黄一峻烦了,回头冲着身后吼:“谁!出来!找我什么事?”
身后的人二话没说,转身跑了。
马焱听他说起这件事时,正蹲在他家门口嗦面条。听说有人跟踪他,马焱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可置信。
“有人跟踪你?不会吧?为啥呀?那人图啥呀?”
“我哪知道。”黄一峻啃着葱油饼,含混不清地回话。
“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姑娘吧?”
还没等黄一峻反应,马焱紧接着自问自答:“我想那也不能啊。”
“我看身形,是个男人。”黄一峻一掌拍到马焱脑袋上。
马焱嘿嘿一笑,想了一会没想出啥结果,又另起了个话头。
“你爸呢?还没回来?”
黄一峻眉头拧成结。他家老头子是个板正的性格,说要走三天,就一定会在第四天早上回来。这次很反常,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他还是音讯全无。
“对了!”马焱突然兴奋地跳起来,“还记得咱之前挖的那个坑吗?”
黄一峻和马焱俩人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损友兼邻居,两家一起从窝棚房搬到水泥房,合谋干过不少荒唐事。
有天,读初中的马焱神神秘秘地塞了本册子给黄一峻,两个小男生面红耳赤地“欣赏”完,觉得以后需要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于是两人偷摸地在窗台下挖了一个两米多的深坑,平时用草垫和干草堆遮掩住洞口。
两家的大人对他们这种欲盖弥彰的瞎折腾行为都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一年夏天,被毒辣的阳光晒得晕头转向的马焱忘了自己挖过这个坑,想拍窗户找黄一峻出去玩水,结果一脚踏破了草垫,整个人像陨石坠地一样直直地砸了进去。结果是马焱鼻青脸肿胳膊骨折,在家长的监督下,两人把坑盖上厚木板、打上板钉,就此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