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友相陪,自然是不醉不归床榻。
吃了午饭,两人继续喝酒聊天,六年未见,却依旧是无话不谈。
两人大体性情相投,山川草木,花鸟虫鱼,江河湖海,奇珍异兽,香车美女,古亭旧阁,宝剑名刀,可谓都是他们喜欢的话题。
而竹奕峰六年未出沧州,又习惯作为过客看待万物,故而大多是李一尘在讲,他在听。说到劲头上,李一尘还会拿出对应图画,来一一指给他看,虽多为黑白二色,但也像是实物就在眼前一般,多了不少趣味。
两人从太阳当空,一直谈到了明月照云,桌上十几坛子酒喝个精光,还有那美味果蔬也是吃完了一盘又一盘。直到亥时已至,两人醉倒在地,才被奴婢们抬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却是有人来敲门。一位侍者打开门一看,发现来者是一位女子,五尺多高,穿着湛蓝色的练功服,手上拿着一柄宝剑,看起来是一位女侠。
此时是卯时七刻,天才微亮,竹公子又睡得晚,侍者看了一眼这位美女,便欠身道:“这位姑娘有何事?主人昨日兴致高昂,如今醉躺于榻,不方便见客,还望海涵。”
来者正是苏念雪,昨天一早俞爷爷就去河间赴什么劳什子聚会了,说要到二十九才回。虽然钱财足够,想玩什么烟花爆竹、吃什么饺子馄饨都有,但是她的兴致早已经不在那里。
整个沧州县城实在没什么人有趣,衙役们懒懒散散,捕快们忙忙碌碌,彪捕头又蠢笨如牛功夫还一般般,实在都没什么意思。
于是,就只有一个新进候补捕快还比较陌生,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最多年长个两三岁的样子。武功基础挺好,就是身体好像出过什么问题。
不过,就算竹奕峰不能打,但光看他那武功基础,出身便和她相当。而江湖中事,实在不好说,昨日光芒万丈,今日就可能归于尘土了。虽然她没听过竹姓的江湖世家,但天下之大,也远不是她所能尽知的。
思来想去,就算没有解决手痒的机会,也能聊一些有趣的事,于是昨晚就打听好了竹奕峰住的地方,一大早就过来了。本想着要练早课,这时候应该都醒了,没想到的是正巧碰到有客大醉,心中有些不快。
不快倒不是因为没有主人招待,也不是因为对方疏于练武,而是因为喝酒大醉。
她父亲过年时也会招待朋友,有时候也会大醉而归。有一次,她听到他们酒后谈话,对于没有男丁十分遗憾,于是之后她就十分讨厌那些喝酒的男人。
正有离开的念头,却忽地转念一想,竹奕峰才来沧州两日,却有这么年轻有礼的侍者伺候,那一定有一些故事!
如此想定,她清了清嗓子,清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天光下转了几圈,而后道:“我和你家主人是共事,他没起来便没起来吧,我去院中等他就可以了。”
对于神秘莫测的青年主人,有这样年轻女侠共事,这侍者是不见怪的。相处一天下来,也知道竹公子颇为豪爽,想必也是不会介意的。
略微思索了一个弹指时间,便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那也可以,姑娘请进,稍等片刻,在下马上就端些茶水上来。不知姑娘喜欢喝些什么?”
“梅花鹿……随便来点什么吧。”苏念雪脱口而出,旋即又觉得不妥,立刻改了口。
这位侍者也是做足了功课,专门负责待客的,不然也不会来开门。昨天他也学了不少东西,听到梅花鹿这个名字,心中断定这位姑娘是岭南人:“梅花鹿是有的,不过是上半年的陈茶了。”
说罢,便转身前往偏厅,准备茶水去了。只留苏念雪在门口愣了片刻,才走进院子。
居然有梅花鹿!此地距离岭南足足有四千多里路,除了达官贵人、显赫世家,几乎没有人家会备有这种茶,连听说的都少。俞爷爷那里有还是由她带来的,也是上半年的陈茶。
她突然觉得,这个竹奕峰好神秘,明明听俞爷爷说是江湖孤儿,却又有着常人远没有的学识家境。不知道他父母是谁,在江湖上又有什么名号?
品尝着自己最喜欢的梅花鹿,口中却一点味道也没有,连早课也懒得做了,心里只有对竹奕峰的好奇,和诸多的猜想。
只是竹姓太过少见,猜测起来也没有丝毫头绪,只能从竹奕峰的身材外貌来猜。可他虽然有几分俊俏,但又实在没有什么地方特色,毕竟家境好的,只要天生没长歪,在哪里都比较白比较帅。
太阳慵懒地爬了起来,一转眼辰时就过完了,这时一处厢房突然传来了声音:“青儿,帮我端洗脸水过来,我给你欣赏剑舞一支!”
这声音清冽如山泉,给人清爽之意,回味无穷,又带着几分慵懒迷离的味道,一下子就打断了苏念雪的思绪。偏头看去,正见一位婢女端着水盆进了那间厢房,门打开的时候,能隐约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见洗脸水来了,那白色身影夸了一句,竟直接在那不过两丈见方之地,直接舞起剑来。虽然门不大,但是仅仅是那一部分流畅剑光、婉转身影,却依旧令苏念雪暗赞不已。
简单地奖赏了那婢女一番,李一尘开始洗漱起来,瞥见院子有人,又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几个身影,好奇问道:“门外似乎来了客人,可知道是谁啊?”
“回李公子的话,听说是竹公子的共事,应该是位岭南的女侠。”碧儿施了一礼,低眉回道。
李一尘擦干了面上的水珠:“是吗?岭南我倒是去得少。公子呢,他醒了没有?”
“竹公子他、他受寒了,寅时那会儿烧得厉害。后来碧儿为竹公子驱热又喂了些汤药,好了不少,卯时三刻醒了会儿,现在又已经睡过去了。”青儿低着头,不敢看他。
闻言,李一尘立刻额头见汗,于是又擦了一遍额头。
本来公子就不善也不太喜欢饮酒,昨天又闹得那么晚,这下可糟了。本来公子在六年多前就出过事,如今却因为和他喝酒染风寒,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非得扒他半层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