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乙朵的好友验证请求立马被通过,她礼貌地开门见山表明了身份。
校友二舅叫王虎,四十三岁时右腿被一块钢铁砸断了。老板黑心,通过层层关系暗箱操作只给了他五万工伤赔偿金。
王虎看着膝盖下五公分泛着明红色,愈合后皱皮状的圆形切口,宛若孩童没耐心胡乱封口的包子,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对命运不公的咒骂,而是思索着这样残缺的身体岂不是更难娶到媳妇吗?
事实也是如此,在漫长的九年光阴中,连媒人都不曾照顾他,村里死了男人的疯寡妇宁愿嫁给隔壁乡镇的钱老汉。
王虎平日里见到最多,说得最多的女人便是他那快八十岁,走路颤颤巍巍的老母亲。家附近倒是也有留守妇女,可她们没几个好东西,要不忙着偷人,要不吆五喝六地蛮不讲理,那仅存的两三个道德脾气尚可的女人,却又是比他大十来岁,双胸垂到腰部的老徐娘。
他期盼中秋节,过年,这样那些在大城市务工的女人们都回来了,她们和一直呆在家的女人们不一样,她们时髦好看,对他还客气。
每逢节日,他都把自己倒饬得光鲜亮丽,就为了和那些好不容易见面的女人们不正经地打趣。女人们面对他越发放肆的言语,考虑到回家的短暂,邻里的体面,他身体残缺的可怜,纷纷不与他计较,只把他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
王虎单身汉的生活太过枯燥,他消遣无聊的方式便是加入邻居三五成群的八卦讨论。他很骄傲的是,以自己为圆心,方圆二十里地的张家长李家短没有他不熟悉的。
外甥说安小满在外地死了,为什么苏琴英这女人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呢?
王虎正疑惑间,外甥询问是否可以把他的微信推给同窗好友。王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意外之喜地加上了妙龄少女的微信。
王虎没着急回复叶乙朵消息,他点击进了她朋友圈,掌握对方是个爱吃美食爱旅游的城里女孩。
他只会手写输入编辑文字,输入两个字后,王虎觉得甚是耽误时间,便直接发语音和叶乙朵问了好。
他比她对安小满的死亡更有兴趣,在她还没进入正题时,王虎又发了语音过来核对这件事的准确性。
叶乙朵看对方发了语音,一时不太清楚他是不识字还是聊天习惯如此,基于尊重,她也发了语音过去。
“二舅好,大晚上的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他的确去世了。”
叶乙朵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来,直到王虎问她想知道什么,她才明白,自己这么唐突调查安小满的死因,她需要一个理由来为自己找个合理的立场。不然,她只是房东女儿,对于租客去世一事,消防员,医生,警察都已参与进来,她和他的关系仅仅止步于租赁关系,没有金钱纠纷的情况下,她没资格过问他的过去,也不必参与他的身后事。
“哦,是这样的,二舅,安小满留下了一万块钱在这边,他的意思是是留着赔偿我们家房子暂时租不出去的损失,可我们一家商量过了,这钱不能拿,所以还是要把钱给到他家人的。”
王虎清了清嗓子,笑着问她:“他家呢,关系比较复杂,父母离异已久,他妈妈早已再婚,他爸爸在他小时候离家出走,估计在外边也成家了,这钱你打算给哪边呢?”
“我也不太清楚,他和哪边的关系亲近一些呢?”
“都不亲近。”王虎感叹,“安小满自从打工出去就没怎么回过家,有时候回来也就露一面就出去了。”
“这样啊,那他这钱就比较难办了。”叶乙朵的思绪又进了死胡同。
“你可以和赵沁联系,前些年赵沁结婚,他还随礼的,两人关系应该不错,赵沁可能知道多些。”有美女陪聊天,王虎忘乎所以地多了话,待他反应过来,话语却已收不回来了。
“赵沁?”黑暗的洞口仿佛又被泄上明亮的光束,“是他亲戚还是发小啊?”
王虎五十二岁,听不懂“发小”这词的含义,他直接解释道:“是安小满表堂哥,远亲。”
“好的,二舅,您有赵沁电话吗?我和他联系一下。”
“我现在没有,明天去他家和他爸爸要一下,要来就发给你。”
“好的,谢谢二舅。”
“安小满就没有留下交代?”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王虎重重吸了一口烟,隐藏在灰色烟烬的微弱火苗变得红光透亮,快速爬向金黄色的烟嘴,不堪重负的稀松烟烬最终还是断裂,飘飘然落在他沾满泥巴的左脚旧皮鞋上。他熟练地把烟屁股弹进不远处的花坛,舒畅地把体内的白色烟雾吐了出来。
对于安小满突然辞世,王虎只在乎两件事:一,他为什么去世;二,苏琴英这婊子为什么要隐瞒。
第一个答案,外甥已经告诉他了,烧炭自杀。
第二个答案,需要身边的人来一起探讨下才能给出结果,何况,安小满在外地死了这么重大的第一手情报,正是他和朋友得瑟的资本。
可脑海里又浮现比和朋友炫耀更重要的一件事情,王虎迫不及待骑上电瓶车直奔苏琴英家。
苏琴英正在厨房打扫卫生。
“你咋来了?”苏琴英对他的到访显得特别讶异,“峰峰爸爸明天下午回来,找他有事啊?”
王虎看着她微微肿、无神的眼睛说:“我不是找老单的,是来找你的。”
苏琴英见他神色俨然,心中一沉,原先挂在脸上的微笑一哄而散:“找我?”
“你前段时间是去无锡的吧?”
苏琴英的嗓子眼像坠了铅块般噎得吸不上气:“去看看小满的。”
“见到了吗?”
苏琴英瞪着王虎,质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满没了,你知道吧?”
苏琴英深吸了一口气,她把脑袋别向他处,努力压制全身的焦灼。
她还没做好亲朋邻居知道这件事的准备,也没有准备好说辞面对接下来的“讨伐”。
“我外甥的同学是小满在无锡的房东,他说小满烧炭自杀了,你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苏琴英颤抖着双唇,否认道,“假的吧!”
“110没找你?”
“没有。”苏琴英连连否认,却不正眼瞧王虎。
她的表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还有事吗?”
王虎看着苏琴英,鼓起勇气说道:“我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交情还是有的。”
“你想怎么样?”
“这事呢,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你陪我睡一觉,我保证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