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毛豆跑出去,便看见哥哥吴小四正撅着屁-股趴在石头垒砌的简陋灶台跟前呼呼地吹着火星,而他们仅有的那口满是豁口的陶锅正架在火上,正煮着他们早上吃剩的一点菜羹。
看到此情此景,毛豆兴奋的脚步顿时便慢了下来,他吸溜了一下被江风吹得吊出清涕的鼻子,拖着步子慢慢磨蹭到吴小四的身边,探头往陶锅里看了一眼,再次失望地发现那里边除了重新添了点水以外和早上别无二致。
吴小四看他过来半天也没个动静,直起身来皱眉看他,“傻站在这干嘛,还不赶紧帮忙捡柴火?”
毛豆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和自家大哥正面顶杠,于是只在嘴上嘟囔,“又是菜汤,兑了这么多水能照见人影了,出门这么半天,结果就只能吃点这……”
嘴上抱怨,脚下却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二狗一起在滩面上捡些枯枝烂叶回来烧火。
等到灶火升起,陶锅里的菜羹开始翻腾起泡,三个半大小子便围在灶边轮流用一个破碗勉强喝了个水饱。
吃完饭,几人开始分头干活,刷锅的刷锅,洗碗的洗碗。
“每天都灌一肚子江风,省下的那点吃食却把别人养得肥肥胖胖,也不知道图个啥?”毛豆被江风灌了一肚皮怨气,一边收拾着灶膛灰一边忍不住地埋怨着。
吴小四忍着他的嘀咕已经够久了,‘啪’一声就把刷锅的草刷子扔进锅里,溅了毛豆一脸水。
“哪来那么多的屁话,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毛豆被他哥这一声怒喝,吓得立刻闭紧了嘴巴。
但吴小四却像是被触动了宣泄火气的开关,对着毛豆就是一通叱骂,“咱们刚逃荒到这的那会若不是人家伸手拉了一把,还能在这张嘴吃饭吗?咱做人得讲良心,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转过头来就把恩情扔到茅坑里,咱老吴家没有这样的瘪犊子玩意!再叫我听见你叨叨个没完,看我不打断你腿!”
蹲在江边刷碗的二狗远远瞧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跑回来拦着,“别,别上,上火……慢,慢慢说。”
见有二狗挡在了身前,毛豆的吓得吊半空的肝胆算是勉强归了位,声音含混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也没说要不讲良心啊,只是咱们如今也没找到活干,连自个填饱肚子都难,哪还有余力养活那些个吃奶娃?”
“人家当初可没因为你只会吃闲饭就扔着你不管。”吴小四冷冷地回道。
一句话便让毛豆无言以对。
“毛,毛豆不,不是那,那个意思,他就,就是饿,饿,饿怕了。”二狗在一旁劝架,但因为天生的口齿不利落,劝架也劝得七零八落。
吴小四烦躁地薅了把头发,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晓得,你们是都觉得冬天已经过了,只要咱们几个能找到活干,没必要再和别人搭伙,还恩情的事也可以等以后再说。可你们怎么也不想想,咱们仨都是流民,说白点,都是来跟本地人抢饭吃的,哪有那么容易能在江城站住脚跟,不想办法抱团,万一有哪一天遇上事了,能找哪个帮忙?”
说着,又白了自家不争气的小弟一眼,“更何况,二狗跟我虚岁十五,还能勉强去码头混口饭吃,就毛豆这瓤瓤身板去找活干,哪个要他?蓬船坞的人虽说也受穷,但来搞救济的那群人都能读会算的,只要毛豆灵醒一点,跟着跑个腿打个杂学上点三瓜两枣的,将来找家铺子寻个伙计学徒的差事,不比去码头扛大包的强?”
毛豆和二狗听了吴小四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即便也知道充满奢望,却也是有些道理的,顿时也没了下头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