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以儒雅自居,何时这般难堪过?
万一被记下了该如何是好?
赵翊见张哲喝了一口茶水后咳嗽就好了许多,但面色依旧较差,对方缓了片刻对赵翊道:“臣今日失礼了,还请官家恕罪。”
赵翊倒是没什么,摆摆手道:“无碍,看先生状态不佳,不如今日讲学便到此为止,先生也好回去多多休憩。”
童贯心里一喜,终于能结束这漫长的讲学了。
只见张哲眉头紧紧皱着,他今日的确状态不佳,缓了片刻兀自叹了口气。
“万谢官家体恤,那今日便讲到此处吧。”
说罢,不忘再度抚摸一遍书页,随后便准备合上书本。
一想到今日没有对辩,童贯窃喜的不成样子,他忙上前走了一步,恭敬道:“张学士请。”
可话都落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反应,童贯心里纳闷,等再抬头看时,却见张哲合书的动作猛地一顿,视线一直停留在书本上的某一页,随即突然眼前一亮,俯身向赵翊行了个礼便道:“在今日讲学结束之前,臣还想向官家提一个问题。”
童贯一愣,颇为无奈,只得又慢慢退到了一旁。
赵翊倒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学者会在离开之前还要提出问题,不过心里有底,他倒是不怎么紧张,面上一片淡然。
“先生请问。”
张哲考虑到新天子不好读书,学识不深,若是一上来便问的官家不知所措,难免不甚好看,他斟酌了一番问题,最终选择了一个较为简单的层面。
他打算循序渐进,最后再提出一个较难的问题,届时此问题还需得他来讲解,这样倒是能在案卷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方才讲到“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
“其后一句便是“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
“臣请问,官家以为这后一句是何意思?”
让他搞翻译?
赵翊信心十足,且不说有原身过往记忆的加持,就是单单凭借他在现代读书时积累的知识就能轻松解决这个问题。
“回先生,朕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农民从事田间劳动,只有努力耕种,才会大有收成。”
“是也。”
张哲虽然有些诧异,但赞许的点头道:“官家理解的正是这句话的意思。”
可还没等张哲再一次提出问题,就听见一向学识浅薄,不好读书的官家补道:“正如《尚书》无逸一文中所讲。”
“君子所,其无逸。”
“农夫需要辛勤耕耘,秋天才能收获粮食,皇帝亦是如此,如果不能勤劳政事,又怎能使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君主自始就不该贪图安逸,朕虽无大志,但此理却是铭记于心。”
起居注官洋洋洒洒,手中的毛笔在空中飞舞。
张哲瞳孔微震,他没想到皇帝竟然,竟然…………
不错不错,童贯喜上眉梢,不愧是陈茗道这个国舅爷教出来的孩子。
眼看自己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张哲想了一瞬,决定直接加上难度。
他再次问道:“官家以为《尚书》之所以能够成为帝王必学之书,是何缘由?”
起居注官毛笔一抖,险些写错字。
殿内陷入片刻沉默。
这个张哲明显就是在故意出难题,童贯眉头紧锁。
官家登基不过数月,此前一直都是闲散王爷,喜好花鸟虫鱼、丹青绘画,哪里对《尚书》有过深入了解?
即便登基之后由翰林院学士专门进行讲学,但也才学了三分之一而已,现在就问如此全面的问题,摆明了就是没想让官家回答出来。
况且………
童贯又想到了什么。
赵翊虽说能够完整背下《尚书》,但现在不是什么默背环节,张哲提出的问题需得站在帝王的角度去思考,立意之宏大,角度之刁钻,哪里是赵翊一个只会背书的乡野小民会的?
愤恨之际,童贯又在心里狠狠记了张哲一笔。
这个张哲,他记下了。
嘶,怎么突然感觉一股寒意,张哲突然浑身一颤。
许是穿的单薄了些,张哲没有再过多在意,看着尚且还在思考的天子,笑道:“官家若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臣为官家讲之。”
起居注官手中的毛笔尖已经沾满了黝黑的墨汁,正蓄势待发,准备记录张哲是如何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为皇帝讲学,为百姓立据。
可就在这时,一道出乎所有意料的声音响起
“这倒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