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望着头顶的实木雕花屋顶，范闲有些惆怅，这里是京都范府他自己的卧房，遣散了下人的屋子里安静得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能听见天井中加湿器咿咿呀呀的运转声。

流水潺潺，时光荏苒。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和五竹坐着一辆四轮越野车，在一位有着龙尾巴的司机带领下，穿过一望无际的荒原旷野，在颠簸中登上高速公路，两侧摩天高楼在疾速下掠过车窗，他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左右摇晃着，看着眼前从康庄大道拐进羊肠小路。他梦见他们在闹哄哄的握手楼城区吃街边 24小时营业的早茶店餐点，来往行人或有兽耳长尾，或有尖角光环，他们穿着自己熟悉却再没穿过的短袖 T恤，踢踏着拖鞋，在闷笼般的街边小店内唠着范闲上辈子在香港电影里才听过的粤语。

他闻到刺鼻的劣质香烟味道，挥手散去，又闻到了苦涩的凉茶味。

他看见一位高挑帅气的独角女性在打包炒粉时看了自己一眼，接过打包好的餐点后转身骑上一辆酷帅机车扬长而去，留下绿色长发在风中一闪而过的残影。

然后他眼皮昏沉，人声渐灭，炊烟扬尘融化在寂静的雨帘里，锁进一块石碑，又褪色成头顶的古屋横梁。

他忽然觉得活得有点没意思——都数据化记忆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这个数字生命落地到星际文明去？神庙就算要锁死人类不死于互扔核弹，为什么不直接引导出一个共和社会？总不能……

他扁扁嘴，不再去想这种社会科学问题。

阳光有些昏黄，在路过的原木横梁上留下金色的光彩，让范闲不禁想起那位金瞳的龙先生。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光线的角度，于是双手撑在床上坐了起来，皱眉呢喃：“我这是睡到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回答他，但有人从他床榻四周的地板腾一下坐了起来，吓得他往床里面弹了一下，定睛一看，是范若若。她显然在他身边守了很久以至于困得席地而睡。

双眼略有红肿的范家长女喜极而泣：“哥哥！你终于醒了！！——阿嚏！”

范若若以为兄长昏睡一天半是受前一日朝堂争辩后御史廷杖而死的打击过大，才会精神崩溃萎靡不振一觉不醒，于是在范闲醒来后她几乎寸步不离，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帮助他、宽慰他，即使自己已经因风寒发烧咳嗽不停。

然后她收获了范闲轻柔的拥抱。

“谢谢你，若若。”兄长的怀抱柔软温暖，他轻拍若若的后背，温柔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不休息好，就得换我着急了。”

范若若悬了两天的心总算稳了下来，她向来最听范闲的话，这次也一样。

待到屋里终于只剩下范闲自己，夜幕也已降临，他沉沉叹息，任凭加湿器带动的水流声音将赖名成御史的死状连同那片雨幕一同带回到他眼前。

他摇摇头，从床底下拖出存放有巴雷特的黑箱，箱子现在不止保管一支狙击枪，还放着一本板砖似的《大地巡旅》，那被搁置的异世界正静候他的下一步动作。

“叔，我要是看这本书的时候有问题问你，你能给我答案吗？”他将视线从书籍封面转向旁边无声出现的瞎子少年。

五竹回答：“这取决于你的问题在公开资料里是否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