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丁口万余，医馆不止一家，其中擅长跌打损伤的郎中，祝彪最是熟悉，他搀扶祝安走向医馆，路上犹自不解：“方才为何拦我说话？”

祝安语气淡然，仿佛在说无关之事：”守义没了，淮伯心气不顺，何必与他计较……“

说话间，顿了刹那。

身边的祝彪，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发小。

摇头失笑一声，祝安继续道：”何况，我突然想起，当年本是淮伯勾当庄内用度采买，他手脚不净，恶了朝奉，朝奉便将此事交予我父，淮伯则一直无所事事。人啊，无事则生非，任凭他说些闲话，又有何妨？“

祝彪很是娴熟的忽略前几句话，只管追问心中所想：”怎会无妨？难道你没察觉有人应声，附和与他？“

果然，打小无忧无虑的祝彪，心思仍是那么简单……话说回来，也叫赤子之心？

祝安瞥他一眼，再度失笑：”那又如何？“

”如何？他在坏你声名！“

”坏得了吗？信者众吗？宗族会定罪于我吗？“

”终归不好听……“祝彪笑了起来，”不过宗族肯定不会怪罪，有我爹呢！“

祝安平静说道，”那就由着他说，何须理会？“

”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不好……“

”那又如何？“

……

如此闲聊着，絮叨着，请郎中敷上伤药、固定了肩臂，两人回到祝安家中。

半年来，这是祝安首次归家过夜。

祝彪一边打开院门，一边说道：”前两日我刚使人过来打扫，水缸里换过新水，你只管住，短缺甚么我让人送来。“

祝安心生暖意，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站在门前说：“睡觉而已，能缺什么？回吧，今夜朝奉肯定不得安歇，你得回去帮忙。”

”也好。“祝彪挠了挠头，应道，”你且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

庭院是寻常三合院。

土墙青瓦，此时光线黯淡，看不真切，脑海里却自动浮现每栋房屋的布局与陈设。

他住西侧偏房，没有进去，只是坐在院子里发呆。

隐约能听到谁家的哭声，无端想起去年祝彪与扈三娘订婚后，两人偷偷前往扈家庄，窥视扈三娘。被旁人认出后，都在调侃，三娘落落大方过来说话，祝彪只会傻笑，自己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藏入其间。

此时想来，仍觉羞赧，却有一股暖意滋润心间。

要拿命来守，不能任由强盗破坏。

如此枯坐整夜。

肩颈无时不刻的痛楚甚至让他感受不到寒冷。

不知何时，晨光已是微熹，他回房艰难而又笨拙地换身衣裳，细细抹脸、刷牙，拢齐发髻，翻出一顶无脚幞头，拢门上锁，往庄外走去。

其实并未走远，稍出祝家庄，他便寻得一处树下站定，无声观望行人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