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夜色朦胧。
洞府外的瀑布很奇怪,白日‘哗哗’如银河倾泻而下,可到了夜晚时水量又会大大减少,浑如涓涓溪流。
洞府侧室内十分空旷,光线昏暗,静的可怕。
在这石室内,摆放着七口石棺,其中最靠外的一副石棺上正点着一盏油灯。
火苗幽幽,微微摇曳。
油灯前则立着三炷香,河上公正盘坐在棺材板上,贪婪的吸着香火,仿佛再不吸以后就没机会一般。
南辰正跪坐在棺椁前的蒲团上,垂着脑袋,一张一张的烧着黄纸。
“老头?”他依旧低着脑袋,声音有些冷:“要不要再添些香火?”
河上公闭目仰头十分享受,正微微摇头回应着:“不用不用,待为师吸了这口,也该走了。”
南辰的身子猛的一颤,却沉默不发一言。
河上公睁开了深邃的双目,俯视着跪在棺前的弟子,声音显得异常柔和:“你啊~强留为师三载这又何必呢?须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好好修行,好好活着......喂?为师在和你说话呢,南辰子!”
“弟子在。”南辰俯身下拜。
河上公不舍的看向自己的徒儿,显得有些无奈:“你啊,一到夜晚就这样,为师知你幼年白日与夜晚间性格判若两人,常使人误以为疯癫,然为师知你生来便是双生异体,亦正亦邪,一强一弱,恍若一阴一阳,若善加引导,将来必成我解阳一脉之大器,故为师才收你为徒,不惜倾囊相授。”
说着,他长叹一声:“可也因此,十年来汝与父母离散,出不得这山岛半步,甚至连生母离世都未能见上一面,此皆为师之过也。”
南辰依旧跪拜,声音显得极其平淡:“弟子不怨,当年你若不收下弟子,弟子怕是早就死了。”
对于南辰言语中的无礼,河上公不以为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就在此时,棺椁上的灯火忽然颤抖了起来,河上公看了眼即将烧尽三炷香,叮嘱道:“你需牢记,夫非常之人,必经非常之厄,过得长生,过不得......也无妨,切不可行邪为恶。你之阳神为师并不担心,唯有阴神戾气太重,还需戒慎!”
南辰猛的抬头,双目如电,凝眉如剑:“老头你也太仁慈了,请恕弟子不敢苟同,当年贼人闯入谷水,屠尽村民,弟子杀之有何不可?”
一时间室内陷入死寂,河上公微微摇头:“惩奸除恶自无不可,但又何必将他们挫骨扬灰,残魂尽灭?”
见弟子沉默不言,眼中依旧闪烁狠戾之色,他幽幽长叹,随之摆手:“罢了罢了,只要汝不为恶便是。”
说着,他指向靠在棺椁边的桃木棍:“此乃桃里剑,祖师爷传下的本门至宝,内藏横刀不阿剑,亦是秘钥,只需刺入寒潭中心的石亭地面,便可打开密室,内有为师为你准备的行装。”
南辰锁眉如川:“老头你要赶我走?”
河上公颔首:“出去历练历练吧,我辈解阳夫,本就要行走于人间,你生来阴阳二神俱全,加上本门功法窥悟天地真颜只是时间问题。切记,若是十八岁之前汝阳神还未入半山境,可前往天柱山登临金炁岭,那里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的南辰似乎没有多少感情波动,只沉默的盯着棺材上最后一炷还未燃尽的青香。
河上公见他无动于衷,也知自己这弟子心性古怪,一到夜晚便是这般,与白日里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杀伐果断,亦正亦邪,冷酷且霸道。
可以说,除了对自己这师父稍微好点,对旁人几乎没有好脸色,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此刻的他已接着说道:“为了不影响你心境耽误修行,老夫有件事一直未曾告诉过你,其实早在十年前老夫便为汝父算过一卦,料定他今年大小限重逢,必有血光之灾,汝既为人子,当尽力救之。”
南辰则依旧盯着所剩无几的清香,声音冷淡:“知道弟子在这的人并不多,听说他很喜欢那庶子,三年前......”
“住口!”话未出口,河上公已蹙眉喝斥:“虎毒还不食子!三年前之事定与汝父无关。”
而就在此时,香灰折落,星火骤然熄灭!
石室内竟忽然吹来一阵阴风,灯火随之疯狂摇曳,铁链声哗哗作响,让人不寒而栗。
南辰猛的跳起,伸手拿过一旁桃木棍,随之噌的一声,刃出半鞘,冷戾的双眸死死锁定向石室入口!
在阴风呼啸间,只见紧闭的石门缝隙间,缓缓升起两道如墨黑影,破碎斗篷罩身容,十分的高大,弓背垂首,仿佛是索拿魂魄的阴差!
石室内光线昏暗如墨,阴风如鬼哭狼嚎,灯火摇曳欲灭...
两道黑影双瞳幽火跳跃,正化作如墨残影漂移而来。
南辰不仅惧,反而猛的抽出桃里剑,指向两名阴差!
此剑细长,状如横刀,单面开刃,剑脊如齿,剑身之上铭有古怪玄色符文。
两道黑影见有人敢向自己拔剑,顿时咆哮,手中锁链钩镰轮转如风,发出鬼泣之音!
“阴差勾魂,阳人退避!”
阴风扑面,森寒且充满腐朽之气......
两双鬼火般摇曳的幽瞳正死死盯着他,口鼻漆黑模糊,仿佛是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无底洞。
南辰巍然不惧,已咬破手指,血抹于桃里剑身上,霎时间符文乍现橙红之光,再次剑指阴差厉喝:“谁敢上前,定叫尔阴神破散!”
此言一出,竟然惊得两名阴差动作都为之一滞,显然这桃里剑对他们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其中一提着灯笼的阴差则看向了棺材上的河上公:“河上公!汝虽解阳济世、渡阴诛煞多有功德,然终究未能证道,此乃天数。汝本为阳间解阳人,与吾等也算阴阳两路同僚,岂能自误?今汝修行百二十载,阳寿已尽,又岂可纵容弟子,以上仙神兵阻挠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