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学堂的宋先生下课时塞给她的，在安阳县，女子读书并不常见，但她们这一个村落安宁村的村长女儿杜若华因为娘是落魄的读书人家出身，所以对女儿也耳提吊命，非得念出个名堂来。

这不斥资开了个小学堂，还延请了位秀才先生来教书，给若华造个饱读诗书的名声，将来议亲的人家也不局限于小县城的一亩三分地。

同一个村里，阿楠就没这么好的福气，别说跟村长闺女比了，这安宁村哪家的小子姑娘，也没她日子过得勤快。

只因她不是卫家夫妇亲生的，不过是捡来的破烂丫头，更不要说头上还有卫耀楣这个被如珠似宝培养的金疙瘩，平日里卫耀楣天天逃课去斗鸡遛鸟的，卫娘子舍不得打儿子，就可劲的蹲着卫阿楠的皮肉掐，拎着耳朵教训她要每天看卫耀楣进了学堂才能回来吃饭。

天可怜见，卫耀楣一个连亲爹娘都不怕的人哪里会听她这个便宜妹子的话，不叫人揍她一顿都算她今天运气好了。

阿楠摸了摸自己干瘦的小臂，哎，幸好没多少肉，不然小脸黄蜡蜡，身上再青一块紫一块的，多吓人。

不过营养不良的好处也有，宋先生就可怜她，看她每天傻兮兮的蹲守在学堂门口，虽然卫家人有钱也不会让她来念书，但好歹，教书先生仁慈，她耳朵又尖，趴在墙角听着也认识了几个字，虽说尚不知道一撇一捺谁先谁后，但如今瞧见了这个字也知道念什么，不似从前般麻木愚钝了。

听说城里的姑娘小姐启蒙也要念这书，她也学着些，若是将来有机会能去城里，若是能摆脱卫家这群杀千刀的......

阿楠如是想着，认识了字，却不解其意，得找个机会问问先生，虽说交不起上学钱，但她也算是个脸皮厚的，先生又是那样的温和性子，必能解答她的疑惑，毕竟她可比她那个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哥哥好学多了。

翻过页，阿楠定睛一看，行云流水，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是宋先生怕阿楠看不懂，在上面做了注解。

德行建立起来了，声名自然会树立；举止端庄了，仪表自然就会端正。

空旷的山谷中呼喊声传得很远，宽敞的厅堂里说话声非常清晰。

原来这两句话是这个意思，阿楠深有体会，若华她娘不就督促着若华天天捧着个方书，嘴里叨叨着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想着打造一个才情出众的闺女，将来讨个读书人做女婿。

举止端庄，阿楠想起若华私下里翘着二郎腿，东倒西歪的样子，挠了挠头。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这两句阿楠倒是有些懂了，不过是老年人常挂在口中的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珍惜时间呐，不要荒废光阴呐。

善恶终有报，卫阿楠想到卫娘子天天掐自己打自己的，那般丑恶尖酸的嘴脸行径，也没见老天显灵降一道雷劈死她，眼看卫耀楣整日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学上，却嘲讽她是个吃糠喝稀的命。阿楠也曾想，凭什么？

可见这世上道理，多是不真。

难道就因为她是姑娘，卫耀楣是男娃？

那这世道，男人还从女人肚皮里出来呢，还瞧不上她了，早晚有一天她吃肉让他们连汤都喝不着，只能干瞪着她。

阿楠叹了口气，合上书，看着柴房木窗倾泻进来的月光，心里一阵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