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老年人的心里总是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

有古诗词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对于周赟和胥莉娜两人的恋爱与婚姻来说，他们确实是双向的寻找与等待。其间也都充满了被推动的尴尬和意外的惊喜。

他们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文弱女子。正当妙龄的时候，都是春情萌发，都有上海青年男女的羞涩，又都在家中父母的急切的推动之下，参加了不少次数的相亲。无奈每次都是无果而终。

在上海，好像有默认的共识，男女嫁娶的最佳年龄是二十四、五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家人们的焦虑越来越有增无减，他们本人也是表面上若如无其事，焦虑却在心里盘旋。

上海人是很四海的，碰在一起，很喜欢家长里短的拉家常。特别是，感情很好的朋友、闺蜜之间，互相交流孩子的情况更是主要的谈话内容之一。一旦好朋友、好闺蜜碰面了，对方只谈阴晴、冷暖、刮风、下雨，而避而不问孩子了，自己也就知道家中偌大的孩子还在单身，是有多么大的窘迫了。

周赟和胥莉娜这两个人，每个都是挑挑拣拣的，和相亲对象就是擦不出爱情的火花。眼见得，年龄快要突破三十岁的心理关口了，热心的红娘介绍人也少了，爸妈也不好意思再托人帮忙为自己子女纾困解难了。各自的父母，几乎绝望，他们自己也几乎心灰意冷了。

寻找心中爱人千百度。然而像是冥冥中有月老在牵着红线，寻寻觅觅的周赟和胥莉娜这两个人，鬼差神使地碰在一起的时候，蓦然觉得，要寻觅的那个人，居然就坐在自己面前的灯火明亮处。

倘若无此人，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与趣味呢！这次相遇，又让他们的内心燃起了炙热的生活激情。恋爱相处期间，他们根本没有考虑金钱。只想到了以后生活的浪漫。他们三观一致，意趣相投，都能理解包容对方，都能给予对方自己的空间，根本没有想到过要算计，甚至要背叛对方。

可以说，喜爱音乐的胥莉娜一直是生活在无忧无虑的浪漫之中的。爸爸妈妈根本没有想到过要为她做什么人生规划，而是任由着她自己按部就班地自由发展。考上了大学，学的是钢琴，毕业了就做中学音乐老师。这时候，妈妈才催着要她相亲找对象结婚。和周赟看对了眼。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要什么彩礼，就是觉得生活基础有了，人又好就可以了。

《温馨陪伴意气发》

夫妻和合才有家，你栽我育幸福花。生活艰辛互体谅，温馨陪伴意气发。

周赟也是一个自由生长的上海豆芽菜，白面文静，不爱运动，坐下来就是看书。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要为儿子做什么发展规划。他就自己自说自话地考大学，读文科，又读了硕士研究生。拿到硕士学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继续读书的劲头了，就中断了学业。找到了出版社的工作。有一种叫做烂屁股的，他坐在编辑的位子上，就再也没有想到过要跳槽，一直干得乐在其中。和胥莉娜牵手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没想过以后怎么样开门过日子。就是糊里糊涂地，结婚已经有十四个年头了。

《自觉承责事业发》

人生美满温馨家，夫妻共育幸福花。理解关怀多主动，自觉承责家业发。

周赟和胥莉娜这两个人能在一个房间里，一起相安无事地度过十四个年头，回想起来，都觉得非常幸福美满，无怨无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应该要忠贞于爱情，尊重、理解、包容。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男人也不是女人的陪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并且互相扶持，互相成就。

周赟喜欢和电脑纠缠不清，胥莉娜并不干涉他，除了为他端茶倒水，很少去书房。当然也让自己的萨摩耶犬养成了自觉，不会去打扰他。周赟从没有抚摸过一次萨摩耶犬，可是他没有嫌弃抱怨过家里乱飞的狗毛，而且清洁卫生的事情，他还全包了。胥莉娜喜欢弹琴，跳舞，周赟时常是坐在一旁的，他可不会欣赏，那也只是拿着一本书陪伴而已。

说起来，家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其实那怎么可能呢？每天早晚的铺床叠被，平时的衣服洗涤了要晾晒、收叠，衣被的换季浆洗，这些事情都是胥莉娜的自觉。钟点工只是每周双休日来一次，搞搞家里的环境卫生。那些日常琐事，自己不做，那家里不就真成了狗窝了。那，爱整洁的胥莉娜是看不下去的。

一个人提议要出去旅遊，另一个人就计划着一起出游。并不在乎去游玩名山大川，多数是，周赟开着车，带着胥莉娜出去转一圈就行了。当然啰，出国去，是不会自驾的。

家是两个人的，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维护的。家里的事情，力所能及的，都主动去做了，也没有想得那么高大上，以为那是自己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想要孩子，要丁克。虽然外部压力山大，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可是其乐融融，生活是幸福无比地流淌。

可是现在，他们生活的宁静清潭里，却扔进来了一块小石子——楼广丽，开始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涟漪，它会发展成为颠翻一叶幸福小舟的巨浪吗？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是周赟的爸爸七十岁的生日。在上海，周家和胥家两家除了是儿女亲家，就都再没有其他的亲戚了，因此，周家请了胥家，两家六个人一起去外滩的一家饭店里为周赟的爸爸庆贺七十诞辰。

包房内全是明清式样的家具，墙壁上悬挂着书画作品，不知道是不是店家有意按照季节布置的，反正看起来很切合时令。一幅王冕的梅花画，上面题有著名的《墨梅》诗：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意在述志。诗人将画格、诗格、人格有机地融为一体。字面上在赞誉梅花，实际上是赞赏自己的立身之德。与之相对的则悬挂的是行书作品：宋代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陆游托物言志，以梅自喻，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境，梅香依旧，爱国之心依旧。是他坚贞自守傲骨的写照。

巧妙的是，墙角处一高几上，置有玉壶春瓶，内插腊梅数枝，高低参差，蕾苞金黄，凌寒初绽，很有吴昌硕梅花画的意境。

“腊梅和梅花不是一个品种吧？”两亲家在欣赏春瓶腊梅的时候，胥莉娜的爸爸问。

“应该不是的。”周赟的爸爸说：“不过它们‘风流一样香仍好。’都高洁雅逸，有凌寒傲霜的风骨。”周赟的爸爸原来是在上海的某知名国际问题智库里工作，不过，他不是什么权威的研究人士，只是一位一般的资料保管员，也负责为研究员们提供所急需的专业资料。曾经因为工作的需要，他跟随着研究员们去过一些外国。大家都知道，好几位图书馆出来的人，后来都是有大出息的名人，所以，在外面他虽然并不出名，但在家里面，他也能算是一位文化人了。

胥莉娜的爸爸原来是某国际航运公司的海员。退休之前是二副。他知道自己的亲家是一位文化人，于是就托人求得公司里一位小有名气的书法爱好者的篆刻作品《百寿图》。一百方印之中，不少肖形印都是祥花瑞草，珍禽异兽，鼎彝古钱，神仙佛祖，技法纯熟，甚为有趣。

大家坐定，又点好菜之后，胥莉娜的爸爸就展开了胥家的这件礼物。周赟的爸爸仔细欣赏起来，大家也围过来看。

“亲家，你们这个礼物，我欢喜。哈哈哈！”周赟的爸爸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说：“一百方印章，就是一百枚各式的寿字印。百印百式，就是百事如意！百寿，百寿啊！吉利，大吉利！哈哈哈！”

“老哥，你和祖国同岁，你见证了祖国走过的路，见证了祖国的辉煌。我们祝福你，能够再见证中国百年复兴梦圆的盛大时刻！”胥莉娜的爸爸说。

“亲家，你比我还年轻。”周赟的爸爸说：“我们一起见证那个盛大时刻。”

这时，圆桌上才上了三、四碟的开胃菜，但是，胥莉娜的爸爸还是让服务员给各人倒上长城干红葡萄酒，并又举杯说：“来，这里都是家里人，不讲究了。就为寿星今天这样的高兴，我提议，我们先来干一杯！祝他健康长寿！”

周赟说：“爸爸，等会儿，我还要开车的，我就以茶代酒，祝爸爸健康长寿！”

大家喝了一小杯甜酒之后，周赟的爸爸却再次请服务员斟酒，然后提议：“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健健康康地，迎接祖国百年复兴之梦成为现实的那个时刻。来我们再一起干一杯！都干了！”

服务员帮忙把《百寿图》挂在了帘幕之前。

这时，周赟拿出了他们俩的礼物，一件是胥莉娜请自己红苹果中学的同事费鸿老师书写的寿联，一件是周赟请人画的画。先展开的是那副颜体楷书对联：

脚踏实地同祖国寿诞七十载；

撸袖克难见华夏梦圆一百年。

“妙对，妙对！简直是绝对！”周赟的爸爸看了连连赞叹：“这对联拟得太好了，对仗工整，寓意深刻，豪情万丈，满满的都是正能量。”

胥莉娜的爸爸高兴地说：“老周，你十分幸运，

《随感》：

“幸和祖国同岁，共庆七十华诞。修身养性健体，盼迎富强梦圆。”

然后，胥莉娜的爸爸又问女儿：“这副对联是谁写的？”

一天中午饭后，在操场上百步走，胥莉娜老师和余佳颖老师说起了送礼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生活条件好了，吃穿都不是个事了。要送人一点礼物，还真难送。”

“是呀。以前送一些土产、补品，就很是稀奇的。”余佳颖老师说：“现在我回家，带这些东西，我老爸、老妈会说：你以前带回来的，还在呐。每天营养那么好，谁还吃那些东西呀！”

“是呀，天天吃的跟以前过年一样，我老妈也是很少吃补品。”胥莉娜说。

“你要给谁送礼啊？”余佳颖老师问。

“我的公公要过生日了。”胥莉娜老师说：“送吧，一般的他们没眼看，什么虫草、老山参，家里橱里都堆满了，很少看见他们吃。什么新名堂，我又想不出来。你说，要是不送吧，又怕说我这个儿媳妇小气抠门、不孝顺。嗨，做人真难啊——”

“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看行不行？”余佳颖老师问。

“你倒是说说看呐。”胥莉娜老师十分高兴。

“胥莉娜老师，我看，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是不是再回过去，向我们的老祖宗学学，送寿联、寿幛，好不好？”余佳颖老师的爸爸喜欢书法，虽然没有什么书法家的名头，退休之后，却一直以每天写书法打发时间。时常会有人来请他写“玄鹤千年寿，苍松万古春”、“福同天地共在，寿与日月同辉”之类的喜联。

胥莉娜老师想了一想，说：“这倒是有些意思。”

于是，余佳颖老师就问：“你公公今年是几岁的生日啊？”

“七十大寿。”胥莉娜老师说。

“七十整寿，与祖国同寿，很好呀！”余佳颖老师一下子产生了联想。

“那么寿联上写什么呢？”胥莉娜老师问：“写‘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不是太老套了嘛！”

“七十大寿，祝福长命百岁。”余佳颖老师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兴奋地说：“正好祖国百年复兴的中国梦。嗨，简直太契合了。”

“于是余佳颖老师就草拟了对联，我觉得很好，就去请费鸿老师书写。”胥莉娜说把上面的经过告诉大家，又说：“费鸿老师是语文老师。他看了之后，想了一想，说，这里的‘见’用得很好，有祝福‘长命百岁’的意思。另外，他提议把原先的‘艰苦奋斗’改成了‘脚踏实地’。我觉得这一改，对联更好了，于是就请他用毛笔写了出来了。”好像是怕被说不够敬重，所以连忙又补充说：“我们费鸿老师的书法可好呐，参加过SH市书法展的。”

“余佳颖老师，就是那天去医院的那位很漂亮的女老师？”胥莉娜的妈妈问。

“是的，余佳颖老师和费鸿老师，他们两个都是我红苹果中学的同事，而且，我们还都是在同一个七年级组的。”胥莉娜颇有些自豪。

“老师之中，确实有真才实学的人！”周赟的妈妈内心佩服地说。

听到了婆婆的赞赏，胥莉娜心里很是高兴，就说：“我是非常佩服我们红苹果中学的这位新同事余佳颖老师的。她是数学硕士，不但数学业务好，又会跳舞，还会写诗。我就喜欢和她交朋友。”

胥莉娜的妈妈也说：“那个女老师，我一看见就非常欢喜，人很和气的。”

“有人说她，学数学的还写诗，那是作秀，显摆。”胥莉娜不平地说。

“噢？”胥莉娜的爸爸发出疑问。

“这是什么话啊？”周赟愤愤不平。

“余佳颖老师对我说，作秀？显摆？其实，每个人说话，都是在作秀，在显摆。她还问我，你说对不对呀！”胥莉娜说。

“对呀！你说话，不就是为了显示自己观点、看法的高明正确嘛。”周赟的爸爸笑着说：“你不作秀，不显摆，你闭嘴好了。”

“是有那样一些人，就喜欢指责别人作秀。其实，他们不也是在作秀嘛？表示他们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他们高明。”周赟的妈妈赞成自己老伴的说法。

“余佳颖老师说，诗词是我们中华优秀文化的精华。我们用中国人自己的文化表达自己的想法，难道有错吗？”胥莉娜说。

“太对了！”周赟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高兴地说。

“这话说得好。”胥莉娜的爸爸也很赞同。

周赟的爸爸到底是文化人，好像悟出了什么，说：“你们那个叫费鸿老师的，改得有道理。‘脚踏实地’，更有‘实事求是’的意思在里面。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要脚踏实地地干出来的。”

胥莉娜忙对自己的公公说：“爸爸，这是我们送给你的寿联。周赟一直对我说，爸爸你在工作中一直是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只不过是你正好与祖国同岁。”

胥莉娜的爸爸还在注视着对联，说：“字也写得好。用颜体正楷，端庄雄浑。联语与书法，相得益彰。真是佳品。”

“哎，不对呀。你们两个还想叫我老头子‘撸袖克难’，也上阵去？”周赟的爸爸又好像悟出什么了，高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