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瘦了。”
“减肥减到这个样子,叫人看了都可怕。”另一个老太说:“简直像一副骨头架子了。”
“你们不懂了吧,这叫做骨感。”有人说:“这种人减肥,太过了。而且现在想再胖也胖不起来了。”
“再也胖不起来了?”周赟的妈妈把这句话给听进去了。回到家里,她的心里就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她问周赟的爸爸:“我家媳妇胥莉娜是不是很难再胖起来了?”
“这怎么说呢?”周赟的爸爸吃不准。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但是,他有上网查资料的习惯。可是,网上并没有这方面的明确结论。不过极端的,后果是不太好。“媳妇的情况,应该不属于是极端的。我想恢复还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多大的可能呢?要是到老了才胖。这样的例子,是并不少。小区里就有几个这样的老太。“但是,老来胖,还能生孙子吗?”周赟的妈妈十分苦恼。
“这倒是吃不准了。”周赟的爸爸说。
“要是……”周赟的妈妈迟疑着:“老周啊,要是他们两个一定要闹离婚,我们也阻止不了。如果……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们的儿子,条件都不差,说不定还可以再找一个年纪轻的媳妇。那就可以给我们老周家,生一个大孙子了!”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周赟的爸爸说:“要找一个好媳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智库的一位老专家,一向是叱咤风云,八面威风的。可是,儿子娶了一个什么媳妇回来之后,家里就鸡犬不宁了。虽说是不住在一起,可是,看到自己的小辈闹腾,他实在糟心得不行。”
周赟的妈妈没有说话。
周赟的爸爸歇了一会,又说:“我们家的莉娜,可以讲是知书达理,人也朴实。他们结婚快要十五个年头了吧。这些年里,我们这个家,虽不能算有什么突出,但总算是平常家庭相处和睦吧。平安是福,和谐是福,这还不满足吗?至于孙子嘛,有,当然是很好。没有,这么多年不都也过来了嘛!”
虽然胥莉娜的妈妈只是一位大专学历的一般工人,但是她年轻的时候,却是妥妥的是一位很喜欢读书的文艺青年,她尤其偏爱读中国古典文言小说,如:曹雪芹的《红楼梦》、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李朝威的《柳毅传》、王实甫的《西厢记》、李汝珍的《镜花缘》、冯梦龙的《三言》、凌濛初的《二拍》、西周生的《醒世姻缘传》、抱瓮老人的《今古奇观》等等,她都看过。后来也很喜欢读琼瑶的言情小说。可能也正是因为她严重的偏科语文,其他学科却并不怎么样,才止步于大专,没有能继续深造。
她到工厂工作之后,不久就结婚成家,养育女儿,忙于生计,读长篇的时间少了,看杂志、听收音机却是经常有的。退休之后,从听半导体收音机,到看手机,还是偏好一些古典的故事。
这天,胥莉娜的妈妈在听手机里的故事,无意之中听见一位教授讲起了《钗头凤》诗词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她很熟悉的,可是她还是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南宋的爱国诗人陆游唐婉结为伴侣,两人竹马青梅,情投意合,而陆游的母亲并不喜欢,遂以“陆游婚后倦学,误了仕途功名;唐婉婚后不育,误了宗祀香火”为由逼迫陆游休妻。造成了一段流传至今的凄美的爱情故事。
陆游在沈园墙上写的《钗头凤·红酥手》,胥莉娜的妈妈还能断断续续地背上几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还有唐婉的那一首《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跟着教授的讲解,胥莉娜的妈妈在默默想着这两首感人的《钗头凤》词的意思,不由得想到了造成这段爱情悲剧的一个原因:“婚后不育”。她更理解自己的女儿胥莉娜的苦心了。她说:“莉娜提出要离婚,一定是怕自己会像唐婉那样的遭遇。”
“婆媳关系那样水火不容,现在是比较少的。”胥莉娜的爸爸说。
“那是很难说的。再说了,后来,陆游再娶,还是生了三个小孩。”胥莉娜的妈妈说:“要是周赟离婚了,他是个男的,可以再娶,也会生儿育女。他们家就其乐融融了。”
“没有那么容易的。”胥莉娜的爸爸嘴里是这样说,心里却不能否定这种可能。
“而我们家女儿可就苦了。她不太可能会再结婚,结果她一个人生活,以后到老都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胥莉娜的妈妈突然决断地说:“不行,要坚决阻止女儿离婚,即使不能生育,也不离婚。”稍后,她又喃喃自语:“女儿不能离婚啊。以后她很可怜,会单身孤独到老的。”
“陆游和唐婉的故事,是封建旧社会造成的悲剧。现在,时代不同了,已经很少有这种悲剧发生了。再说了,我看他们老周家,不会是那样的人家。”胥莉娜的爸爸喝了口茶,停顿了好一会,又说:“不过,如果,他们家真的提出要离婚,那依我说,我家胥莉娜就不能怂,硬气一点,那就离婚吧。感情都没有了,再在一起也是一种折磨。”
“嗨——最好,我们家的胥莉娜,还是不要落到那个地步。”胥莉娜的妈妈叹息着说。
今年的元旦,嗲妹妹是在爸爸妈妈家里过的。十几年之前,在不愉快的氛围里,她结婚离开家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元旦。
妈妈特别开心家里三个人能够团圆,一起快快乐乐地过元旦。快乐、幸福写在了脸上,好像年轻了不少。她准备了不少好菜、好零食,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爸爸也改变了许多。用妈妈的话说:“你爸爸多年皱着的眉头,现在舒展开来了。”而且,爸爸的动作也灵活了。好像印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老话。老爸会和女儿一起谈谈心,也会上厨掌勺烧些好吃的菜。
嗲妹妹也没有了那些年在婆家的憋屈感,真正像是做了个人。虽然是养尊处优惯了,但还是帮助家里洗衣洗被。把衣被塞进洗衣机,这她还是会的。
可以说,多年来,压在这家人家心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元旦之后,嗲妹妹说:“老妈,我想去那间老房子那里,就是花花公子给我的小两室户房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要过年了,我想去看一看。可能的话,就请装修工人给装修一下。”
“嗯。那到底是间房子,装修一下,能住人,总比荒废了堆东西要好。”
嗲妹妹到了那间小两室户的房子,里面没有一件家具,连一只可以坐的椅子也没有。从和花花公子一起住的房子里搬来的箱子啊,衣服啊,还是那样堆在房间中间的塑料布上,上面再盖了另一块塑料布。
嗲妹妹原来就是什么活都不做的享福之人,她掀开上面的塑料布,看看那一堆东西,愣愣地看了半天,实在也不知道从何收拾起。
正想再盖上塑料布离开,目光所及却看见了一堆包包,应该有十几个,是些香奈儿、古驰、LV、爱马仕什么的大品牌。它们是花花公子送的情人节或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不少还被可怜地禁锢在塑料袋子里。
以前她跟花花公子出去旅遊,觉得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总要带着几个新款包包出去显摆。近几年里,和花花公子出去旅遊,已经没有了仪式感,因此后来的包包也就不被重视,任由它们在衣帽间里忍受寂寞了。
看着这些包包,嗲妹妹心想,要不把它们给卖了吧,留在眼前,看着就很戳人心境。卖了出去,那些钱还可以做为房子的装修费,不是很好嘛。
于是,嗲妹妹就挑了其中的七、八个包包,去外面找一家经营奢侈品的商店,这家商店是自己去光顾过的。问明了可以回收高档次的包包,才把它们排列在了老板的面前。
老板拿着专用放大镜,一只一只地反复鉴定了之后,说:“不好意思,你的这些包包都不符合正品工艺,我们这里不能够回收。”
“什么,都不符合?”嗲妹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不符合正品工艺,那它们就都是假货啰?她眼睛直直地盯着老板。
“确实,我们不能收。”老板再一次认真地说。
嗲妹妹十分惊诧,又慢慢地拿下肩上的背包,递给老板,说:“请老板再看看这一个包包。”
老板以同情的心态,接过包包,仔细查看,然后语气平和地说:“这是普拉达品牌的,老款,是符合正品工艺的。”接着又谨慎地问:“你不会也要卖吧?它太旧了。”
“谢谢老板。”嗲妹妹归拢起自己的这些包包,往商店门外走。
站在奢侈品商店门外,她思索着,这些曾经被认为承载着某种情感的包包,已经变得虚妄,怪谁呢?不一会儿,她似乎省悟了,过去的都让它们过去吧。眼前,这些包包成了她的鸡肋,又一想,总不能就此把它们丢在了马路上,乱抛杂物污染环境是不良习气,嗨——还是把它们再放回到那个小两室户房子里去吧。至于房子的装修,那也以后再说吧。
离开那个两室户房子,嗲妹妹无精打采地,找了一家小饮食店,要了一碗小馄饨,边吃边想心事。抬头之间,看见对马路是一家婚姻介绍所。这下子,嗲妹妹的思想开始活跃起来了。自己是徐娘半老,难道后半辈子就这样过单身生活吗?是不是要再找一个男人?不过对方的条件太差,那是肯定不行的。自己风韵犹存,再嫁一个有钱人,会有困难吗?那种男人可能是离异的,还会带着孩子,我愿意做后妈吗?嗲妹妹犹豫了,要不要去对面婚姻介绍所问一问?
一碗馄饨吃了好长的时间,到想起来喝口汤的时候,汤都冰凉冰凉的了。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走过马路去,而是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里,电视机开着,爸爸妈妈两个人分坐在大小沙发上,又像是看电视,又像是打瞌冲。嗲妹妹就坐到了妈妈的身边,说起了房间里的情况。当说到卖包包的时候,老板说是假包,自己几乎窘迫得无地自容。又说:“那边的房子暂时不装修了,等春节之后,天气暖和了再说。”
“春节之前,装修工人都要回乡过年,工程队很难找的。”妈妈说:“房子装修是可以拖一拖,反正在这里,你是有地方睡觉的。”
“嗯。”嗲妹妹应允道。
“过了春节,我们看,你还是先去找找工作。人有工作,是很重要的。”妈妈微笑着说:“到你工作稳定了,也好再找一个男人,他带有孩子的也不要紧。你真情对待孩子,孩子也会对待你好的。那样,我和你爸爸也就放心了。”说完,老妈看看一旁的老爸。
嗲妹妹看见老爸正微微地点着头。看来自打压在心头上的那种阴霾一扫而空之后,他们老两个人就又想着女儿的未来了。
这天上午,出版社召开各编辑室主任的会议,连副主任周赟也去开会了。俚语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领导们都不在,周赟所在的编辑部里还真的闹出了一点大事来。
这个编辑部里,除了主任办公室关着门,两个编辑办公室里,却每个人都在。大家都埋头认真地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紧张静谧,秩序井然。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有必要起身活动活动,沏茶喝水,调节放松,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再各自进行下一段时间的工作。
楼广丽也正忙着根据采访材料,在撰写一篇文稿。这个时候,正好完成了初稿,她也起身,伸伸双臂,给茶杯里添了一些热水,喝了几口。就又坐下来,准备再润色一下,就可以将这篇文稿上传给网站了。
就在大家坐下来准备继续工作的时候,另一个办公室里走来一位大帅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来到了楼广丽的办公桌旁,郑重地把花束递给了她,又拉过就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楼广丽女士,我们两个做个朋友好吗?”还补充说:“是奔着结婚成家的那种朋友。请你答应我,好吗?”
看见大帅哥扯去包装纸,露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那个办公室里同事,就好奇地追问给谁呀?大帅哥只是笑,也不回答,捧起花束就往外走,同办公室的同事,就一起尾随来到了这边办公室,看到这个大帅哥傻傻地样子,就都叫了起来:“跪下呀!”“哪有这样求婚的呀,快跪下。”
“哎,男人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随便下跪呐!”大帅哥笑着说。
“也对,跪天跪地跪祖宗。”有人附和说。
“现在都行跪着求婚的。”又有人坚持说。
“楼广丽女士,我看我们俩是很般配的,我希望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大帅哥可不管大家的议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什么呀!”楼广丽站起身来,右手遮住眼睛,一副害羞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已经不高兴了,哪有这样不尊重女性的求婚啊!
大帅哥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说:“楼广丽女士,我比你大两岁。大家看,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啊!我是博士,你是硕士。我有房有车。我的爸爸妈妈都已经退休,他们根本不要我负担。我观察了你很久了,我觉得你十分敬业,业务能力也强,我也不赖啊。已经出版了四、五本书了,有小说,有报告文学……”
“我们两个并不合适。”楼广丽打断了大帅哥的滔滔不绝,十分坦白地说:“我们两个以后都只靠拿工资过日子,能行吗?”
“那,我们以后会改变的呀。我们都还年轻,一起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帅哥信心满满。
“等你好起来,人家也更好了。你永远也赶不上人家的。”
“楼广丽女士,我们一起努力,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比一般人差的。”
“一起努力?难道我要买一个LV包,还要我不吃不喝,省下钱去买吗?”
“这,我还是买得起的。”
“我们两个性格不合。”楼广丽不耐烦地说:“我喜欢时尚,而你却连求婚,还有一番腐儒的讲究,我受不了。”
“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中国是讲究礼数的。一个男人顶天立地,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跪下呢?我一直以为你是研究文学的,深明大义,没有想到你会被西方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人家西方的资产阶级文艺复兴比我们早几百年,你那些陈腐的封建思想是能比的吗?”
“楼广丽女士,尊敬自己的父母,尊敬自己的祖宗,是我们每个中国人应该有的礼数。”大帅哥耐心地说:“至于男人和女人,那是应该平等的。在以后的生活中,我们互相体谅,互相照顾。而且,我一定会在生活中更多的关心你,照顾你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人家外国就是女士优先,非常尊重女性的。”楼广丽卑夷地说:“你这样不尊重女性,我们怎么能生活在一起呢?”说着,拿起写字台上的玫瑰花束,塞给了大帅哥。
“楼广丽女士,你要知道,男女是平等的,那样生活才会美满。难道你要突出,要我把你当祖宗那样供在家里不成?你真让我失望!
《怒斥渣女》
我家祖宗十八代,道德礼仪传下来。是谁给你胆气傲,竟敢硬往队里排?
说着,大帅哥把花束扔进了废纸篓,出门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很快伏案写了一封信,把信交给了办公室里的一位同事,说:“麻烦你等一会儿交给主任。谢谢你!”
他又很快地收拾了一下,装满了一个大包,拎着,又去到楼广丽所在的办公室,走到她面前,语气平和地说:
《随感》
孤独人生多险苦,成家无非相扶持。莫名傲娇缘轻蔑,待过妙齡悔也迟。
“楼广丽女士,我祝你好运!”说完,他朝大家挥了挥手,就走出了办公室。
“他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想得天真。”楼广丽看着大帅哥消失的背影,对着大家说:“还说我傲娇。现在男多女少,那个女人不傲娇。”
“是呀,女人要生孩子的,多辛苦。不要一些保障怎么行。”一位女同事说:“不说送爱马仕包包什么的,一个戒指总该准备吧!”
“我们这位大帅哥,不领市面。”一位男编辑说。
“就是呀!一束花,就想收了我,也太想的美了。”楼广丽说:“他这样人,要有女人肯嫁给他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