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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寒黎险度惊魂夜 仟吉显圣斗二鬼

却说那长明灯灭,寒黎摸寻火石时,忽听身后棺木声有异响。登时浑身发抖,冷汗不住下流。心想回头观瞧,却身僵脖硬,难以回转。真个是;提心吊胆身乱颤,寒毛乍起刮衣衫。只恨少生两条腿,难逃危难个中由。身后异响声渐大,好似指甲挠木实。寒黎使火石在地上划动,又摸根七八寸的木棍。心道:“倘若是鬼,不如抵死相搏,怎不好在此等死心怕?”想到此,咬紧牙关爬起身来跑了两步。回头一瞧,立时泄了悚劲。只见那抓挠棺木的竟是猫儿,你看它如何?身似黑豹形体健,双眸湛蓝映月光。立身直坐如人相,扭捏有姿是灵猫。

又看那猫儿爪下乱抓,寒黎却才放下心来。原来那声声异响是猫抓盖板,只道人心生异,以那棺木之中发出。寒黎缓口气,上前挥棒欲将那猫儿赶走。好黑猫,浑然不怕,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瞧。此刻正是三更子夜之际,如此环境教他盯看真个有些怖恐。寒黎心下自慰道:“已这般时辰,五更天有微亮时便有人来将棺木抬走发丧,行那海葬之礼。且将他赶了去,再挨些时。”说罢,将木棒好自收将身后,缓缓近前。那黑猫儿似有灵应,轻叫了声跳下棺木。却才点地,又是个纵身跳出了院子。

见猫儿跳出院中,寒黎轻轻放下木棍儿走到蒲团旁边。正要坐下之时,忽而心中一紧,浑身打颤。寒黎惊道:“不好!”说罢,赶忙朝正门前跑去。正在此时,那被楔死的棺盖板突的被掀起,弹自半空打了几转。棺木之中,薛神医猛然坐起。只看他变了些样;面容枯瘦骨外露,双目无神满血丝。披头散发黑烟尽,体外布衣卷肉中。他恶狠狠盯着寒黎瞧看,棺木缝儿缓缓渗着朱红。寒黎起见黑猫之时未曾联想,如今想起已然晚矣!你道怎的?俗话道:“黑猫打自棺头过,便有僵尸乍起身!”那薛神医双手紧抓棺材侧沿,十根指甲三寸来长,尖利无比,手上也渐生白毛。

寒黎被那动静吓跌倒地,回身看罢,早已是冷汗直流,浸湿胸前衣裳。往后挪了几步,身靠台阶喘气。怕道:“这般儿快,已变作了僵尸!”不多时刻,那僵尸缓缓立起,由坐变为站。寒黎顿觉不妙,转身连滚带爬跑向正门。这门栓儿却也奇妙,平日不慌一扯就开,现在却是晦涩难拉。寒黎愈发急躁,愈发扯不开那栓儿。真个是;惊魂有时心下乱,身颤手抖难平翻。耳听得脚步落地之声,寒黎已是魂不附体。

忽觉阴风突起,直奔后心而来。寒黎神带身动,向左打了跌步,沉沉坐到了地上。抬眼偷瞧,那僵尸十指深深嵌入门板之中,左右已是裂缝。寒黎惊得头发也乍起,口若悬河,暗道:“幸亏躲闪的及,若未及闪躲被十指插中焉有命在?”那僵尸嵌的深,勠力往外拔。寒黎趁空儿,赶忙起身朝偏门跑。可叹他肉体凡胎如何比那枯干的僵尸,觉起阵阴风,耳边有听呼啸,那小门便已被堵死。寒黎似悬崖勒马,急停脚步。这院中只一正一偏两门,正门遭那僵尸嵌毁,偏门又有他横身拦路。抬头观瞧,那盖板仍在半空急转。心下念道:“若凭自家本事决计上不得那房顶,纵有楼梯也快他不过!”正是,人到绝境,七窍八通。有诗为证。

诗曰:

嗜血僵尸快身形,乖觉寒黎缓体行。

绝境开悟天灵应,思智飞迅动轻灵。

焦恼之间,忽记起僵尸怕火。心中有思,身体力行,侧冲两步,一个翻滚滚至灵棚之下。亏得他尚未见老,否则滚这一下等闲半身不遂。许是吉人天相,刚进灵棚,就摸着那光秃火石。两下打出火星,燃起了长明灯,幽暗院中渐起光亮。那僵尸见这火苗确惊心神,愣在原地再无动作。寒黎见状泄劲,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我的姥姥!活着半辈都只听说,却不曾想世上竟真个有僵尸!”半晌不见他动,胆子愈发大了起。起初只敢偷瞧,而后就大方去看,索性爬起身来凑近去看。只看他;口鼻无气命不在,双目空洞泪流干。虽有昔日容颜样,再无人思半分情。又瞧他双手垂低,一双眼不知盯着前方看甚。寒黎背起双手,发牢骚道:“我本驱车前来请你出诊,却不曾想你突然暴毙!我好心为你守灵行礼,你不谢我反倒起来吓我,真真不厚道!”话音刚落,忽听正门响动,大门被猛然推开。

却说那庞尛出离宅院后径往家门,转进小门,见堂屋灯火通明。屋内坐一人,你看她甚么模样?上穿件白底水红对襟印花褙子,下搭件桃红间银白褶裙。细眉弯月泉灵眼,面有微熏不掩姿。屋中挑灯堂明亮,针织女工手艺巧。庞尛心下有愧,轻咳两声道:“馨童,怎还未睡下?”馨童抬头见是庞尛,忙放下手中针线,满脸忧心道:“你这浑人,怎的才回来?”庞尛一脚在外,拍了拍身上灰尘道:“今日无事出街,听闻薛神医暴毙自家门前,我就赶忙去看。到那一瞧,果见他横尸当场!正惋惜时,有人唤我名。我转头看他,你道是谁?竟是寒黎旧友!我俩自幼多处,上次一别至今已有七八年哩!正说话时,有衙差前来,言说薛神医无子,难行丧礼,问有谁人愿为其守灵?我那竹马从小灵心,此来本是为请他出诊,不料想遇着这事。虽半分不识,却愿为他守灵一夜!我怕他孤寂,就与他同守。将入子夜时,他怕我未与家中留信,妻女担忧,就让行回来。明日起早再去接他,与薛神医发丧礼,行海葬。”

馨童贤良淑德,闻听此言无有责意。说道:“听你所言,真个是品性端正之人。”庞尛骄傲道:“那可不是,世间再无谁比他更善。”馨童道:“既是旧友,向后当请来家中坐坐,莫外待了他。”庞尛道:“明日与那薛神医发了丧,就请他来家,我好一尽地主之谊!”馨童笑道:“如此却好。”二人说说笑笑,好不和睦。庞尛扭头看了看西侧屋,轻声道:“恬儿早睡。”馨童道:“她今日耍了一天,累早歇了。”又道:“你可曾用饭?”不说便罢,一说就听他肚中犯声。馨童噗嗤一乐,将织衣放进簸箕中,起身道:“且坐等着,我与你调理些。”

宵夜好做,馨童拣了几样易熟的菜烧。庞尛吃完后泡了泡脚,便上床歇息了。睡了会,睁眼去看窗外,已快四更天了。念道:“也不知寒黎兄如何?”念叨两句,忽觉心下压抑的紧。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馨童知他心意,说道:“去罢。”庞尛见她侧睡背影,点头道:“馨童最知我心,我心中不甚安宁,要去瞧瞧。”说完穿衣下床,随手提个灯笼出门朝薛神医家去。

半道遇见一人,看他身轻步快,手提饭盒,也朝薛神医家去。庞尛忙追上前道:“官爷,怎的未睡?”这人正是白天招呼寒黎守灵的衙差,他转身见庞尛眼熟,问道:“你怎在此?”庞尛道:“寒黎是我旧友,特来相陪。”又道:“官爷夜半不睡,怎来此处?”衙差道:“现时非在班,莫要拘礼,唤我陈祥就是。”提起手中饭盒,接着道:“这不是许他送饭,近来公务繁多忘却了,上床歇息时猛然想起,叫大姐整治些菜赶忙送来!”庞尛暗赞其德,说道:“既如此,我俩一同前去。”

来在院门前,本欲敲门,又觉不妥。轻轻推了推,却推不开。庞尛道:“这门栓死了?”陈祥道:“想是睡下了,喊声瞧瞧。”院有灵事,庞尛不敢重手,轻拍道:“寒黎兄可睡么?”喊了两声不见回应,说道:“想是困倦了。”陈祥趴门缝上瞧瞧,未看出甚么端倪,说道:“使力推推。”说罢,两人侧身使肩去顶那门。这一下撞开了大门,却有些声响。刚迈只脚,就见寒黎背手朝薛神医发牢骚。寒黎听见门响,忙转头去看,那僵尸也学着他转头去看。

八目相对,三人一鬼都未说话。庞尛,陈祥二人见状大惊,向后仰身。过会子,庞尛道:“薛神医觉棺中闷热,出来透气?”寒黎又惊又喜,说道:“庞尛兄,还有官爷,怎的来此?”陈祥提高饭盒道:“来与你送饭。”又道:“这怎生回事?”寒黎一字一顿,轻声道:“自庞尛走后,院中寂静。忽听棺木异响,我以尸动,回头去看竟是只黑猫儿。我一时忘却此故,将他赶了去,果真诈了尸!”两人异口同声道:“不曾想黑猫之说竟是真言!”庞尛道:“我活了半辈,都只听说,怎还真有僵尸不成?”说话间,近前打灯照看。问道:“怎的站着不动?”

寒黎拿起棺前长明灯道:“不知僵尸怕火么?”庞尛凑近看了看长明灯,说道:“倒曾听老人言僵尸怕火,可这小火...”苗字不曾出口,鼻息就将长明灯扑灭了。庞尛啧了声,转头去看寒黎。见他面色呆滞,双眼无神,说道:“寒黎兄,我对不住...”话未说完,陈祥抢话儿道:“还说甚么,快跑!”说罢,却才转身,被僵尸飞身堵在门前。陈祥撞在他身,犹如铁壁铜墙,当即磕碎了鼻骨,喷出血来!寒黎见状,忙扯住庞尛的腕儿朝偏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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