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四海不消问,历代妖仙传美名。
才领尊旨南洲渡,了却心愿顾他方。
今朝得遇苦情女,隐身敛法蒙遁尘。
言中生朝人群中挤了挤,平日斗法论功皆不在话下,今日拥挤隙空却丢了脸。前后真挤不过便也放弃,左右瞧见不远处雨棚下坐位老者,便近前道:“小可有礼!”老者道:“免作,免作,公子有事?”言中生指着道:“今日城中因何这般人多?”
老者道:“今日原是长至节。”言中生道:“长至也不至如此拥挤罢?”老者笑道:“若在他处倒也不见这般多人。因京城之中有家琴坊,名曰‘天籁琴音’。琴坊之中有位姑娘,了不得!十三岁学琵琶成,管弦笛萧都精通,仅半年便名震京城。打自教坊请来琴坊十年,誉满天下!不远千里也要一睹风采的,大有人在。”言中生也是极好音律之人,闻听此言不免心驰神往。只是这般人多,恐难见面。低头思忖,心中有计。向老者道:“老人家,不时将有风至,快回房暂避。”老者挑起拐杖指了指天,道:“公子莫说笑,这晴空万里不见云动,怎说出起风的话来。”言中生道:“若不信我,那风大将你卷了去,莫哭。”老者看他神情不似说笑。生平谨慎,也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主。虽有疑虑却也起身转入房中。
言中生踮脚朝人群中瞧了瞧,转寻个暗巷钻进。这边掐诀念咒,音才落下。那边狂风乍起,拔树掀屋!有那身轻者登时被吹翻在地,若非扣着地缝怕早飞城外。众人教风打个措手不及,一个个四散而逃,作鸟兽散。那老者猫腰潜藏家中,果见风起,大惊失色!以是得见真神,唬的他急忙下拜叩头不提。
风刮了半刻,大街都被扫净。言中生见状,心满意足,昂首阔步朝城中乐坊去。一路畅通,不多会便至。言中生抬头观瞧,正见有红底金字的招牌,果真写着“天籁琴音”四字。心中暗道:“不知店主何人,怎敢欺心‘天籁’二字?”后退了两步,将个乐坊尽收眼底。你看它;平地惊雷青砖砌,闹市乍起朱玉阁。城中房舍千千万,难抵眼下半寸方。这乐坊三翻六起共九层,层层红栏相连,每每细琢精雕。入内观瞧,更见乾坤。坊内中空,顶连首层。白日暖光直射,夜晚遍洒月华。正中一处六边凹陷,朱红做底。再正中,错落六边地木台,点缀金漆。台下蓄了满池清水,波光粼粼映照满屋华彩。地台乃是沉香铺就,两侧依凭红栏,直连侧堂梳妆。正是;灯红酒绿富贵地,霓虹炫彩妙人家!
与风过处,内外不同。街头行人绝迹,屋内热闹非凡。不管是那喜好乐理的,爱瞧热闹的,皆混在一起,口中高喊有词。喊:“今有娇娘名嫣羡,羡煞月宫美姮娥!”
言中生环顾四周,见声高者无不是锦衣华服,富家子弟。如今竟为女子不顾身份,哑声撕心。心虽感叹,对这女子却越发兴趣。合了折扇依门而立,只等那女现身。叫嚷声不绝于耳。约莫两刻,那侧堂门儿才开。自里面缓缓走出一人,真个千呼万唤始出来!你看她怎生装扮,甚么模样?淡扫娥眉天生秀,眼波流转冠世绝。不染纤尘肤似玉,略施脂粉压群芳。身着轻纱半体透,若隐若现撩心房。手执凤栖梧桐木,赤足银链踏沉香。
嫣羡款款而来,步步生莲。待到地台落座,耳边声方稍消止。只见她手托琵琶,转弦出声,场下才静。嫣羡道:“诸君安坐,且聆琴音。”众人正坐静听。嫣羡玉指轻拨,作了首《荡玉山》。
你听那;
琴弦拨转声渐起,心随律动向神驰。
初如春风送暖意,后至冷寒颤魂灵。
心生邪念金钟响,两国交战祸凡尘。
征军强掠骨肉散,孩童动战死难还。
老弱残病家中坐,哀痛泪眼寸断肠。
黄梅忍枝青梅落,白首竟送黑发人。
土作焦黑安无处,尸骨捧奉葬海边。
大弦起如浪拍岸,小弦落似溪潺潺。
抑扬辗转身置景,起承转合描画幅。
定弦风起尘沙动,空弦风息复归尘。
揉指琴下音幽戚,剑贯玉山开天门。
茫荡草木尤怜在,荒芜土沙将掩埋。
一曲终了,众人早已是掩面而泣。嫣羡星眸微动,正与言中生相对。如这般,得窥前生。
京城三十里外,有山岭,名号:“宪之”。山间有陵,名曰“蛤蟆”。蛤蟆陵内住有二十余户人家,有一户人家家主早死,只留孤孀携八岁子。这妇人夫家姓陈自家姓李,黝黑干瘦。一日携幼子外出挖菜,村口见有襁褓,近前扯开看,竟是粉白婴儿!见陈李氏,也不哭不闹,只吃手儿。陈李氏左右瞧看,不知谁家心狠,竟将孩子扔下。思虑再三还是决心将其带回抚养。只家中着实贫苦,不得已,央求左邻右舍共同照顾,这孩子便吃开百家饭。
他有随身玉佩,上刻“嫣”字。几个妇人目不识丁,求至村里识字先生。那先生虽年老体衰,眼神却仍清明。拿玉佩看后传授她们嫣字念法,又解了此字含义。陈李氏觉得妙,便以此为姓,给他取名嫣友。
转眼一十六年过,嫣友已脱稚气。这些年承蒙邻里照料,才久活至此。嫣友以砍柴为生,每日天未亮上山砍柴,得两捆后放于村口地台之上,不至晌午便有收柴之人驱车而来,将柴担到车上后把钱还留在地台上。如此六年,循环往复。这两年嫣友也置了间木屋,距陈李氏不足十丈。
这一日,嫣友照常生活。怎不想刚进山便见人上吊!嫣友赶忙上前用斧子劈断白绫。那人应声跌落,魂又复体,止不住的咳嗽。嫣友放下斧子,近前扶起那人,籍着月光看见是位女子。嫣友道:“你可曾伤损?”女子闻言痛哭流涕,慌得嫣友不知怎生应对。女子道:“你救我做甚?”嫣友道:“你自死在家中不教我知晓便罢,如今就在眼前岂有不救之理?”女子道:“生的苦痛,倒不如死了干脆!”嫣友道:“你这话说的差。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怎就轻言生死?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女子难驳他话,回道:“我姓韩名羡,是西边韩家庄人。”嫣友道:“瞧你也是好人家的,如何就来上吊?”
毕竟不知因何事宜进山上吊,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