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床吧,今天你陪我去看明天的场地好吗,我人生地不熟的,那家人又没在镇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去。”
“好,现在吗?”我坐起来。回答得这么爽快我自己也没料到。
“就现在啊。”
“嗯。我收拾一下,你先出去吧。”我用余光看了看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不想以这种面目示人。
“好。”晶晶识趣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我觉得她有些暗喜。
洗漱整理完后我敲了敲她的房门,她没关门,正坐在床边玩儿手机。
“走吧。”她开心地站起来。晶晶今天没有化妆,扎了一个马尾,穿了件纯白色的棉服和牛仔裤小靴子,和之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原本是一个酷酷的小太妹,变成了平易近人的普通女孩子。只不过她改变了装扮比之前看起来年龄要大些。
我们去镇上随意找了一家叫春枝的早餐店吃点东西,点了两根油条和豆浆,另外我还要了一碗面。
在等老板端来的空隙,我们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范哥,我问你个事儿行吗?”晶晶拿起刚端来的油条,假装随意地说道。
“嗯?”我很惊讶她突然一本正经地和我说事。
“昨天下午躺你床上的时候,我感觉到枕头下面好像有东西,以为是本书,拿出来结果是本笔记本。我就随意翻了几页,里面写的画的乱七八糟的,好像都是魔术技巧之类的东西。笔记本第一页写了主人的名字,叫雷千钧。”
。。。我没说话,她管那叫乱七八糟?那明明是记录了每个魔术诞生的思考过程。
她似乎看出我的不快,连忙说:“你不想说也没事儿,我就想问问你,雷千钧才是你的名字吗?”
那是师父在他消失前几天交给我的他一直携带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他的魔术创意和一些魔术技巧,很多创意没有完成,他说我可以试试完成那些戏法。但是我后来没能完成,我没有天赋,也没有耐心,我把这本笔记本当做师父给我的纪念物,而不是传承。想到这里,我非常愧疚,我的平庸与懒惰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所有期待。
“雷千钧是我师父。”
“噢噢,我以为你不姓范,雷千钧才是你的真名。”
“就这个吗?”我边吃面边冷淡地说,对于她随意翻看了我的笔记本我还是有些介意。
“还有。”
“还有??”我停下来,面挂在半空中。
“我还看到了你师父最后一个魔术创意。。。只有一个粗略的构思,箱子里面装人,没有写解法,但是你师父却记录了时间地点,时间是1999年11月,地点是这里——回龙镇。”
我倒抽一口凉气。她似乎不像她说的那样随意翻了几页,她看得还挺仔细。
“你师父唯一只在这个魔术上面记载了时间地点,这个魔术一定对他很重要吧?而这个地方,回龙镇,是巧合吗?”
“是巧合。”我起身到老板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重新回到座位上。
“所以,你骗周姐说你住在隔壁县城,接了周姐的活儿。实际上你带着你师父雷千钧的笔记本专门坐了两天火车过来。这本笔记本上又刚好有这个镇的名字,最后的时间是1999年11月,这肯定是有什么关联的吧?就-这-么-巧-吗-?”晶晶完全不理会我的寡言,故意拖长最后一句话,喋喋不休地继续追问。
我点点头。她还看到了我夹在笔记本里的火车票。
“我猜你是来找人的?”晶晶决定不再问我对与错,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的猜测。
“我故地重游。”她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老实地回答道,“我们马戏团1999年的时候在这里作了最后一场表演后解散了,在微信群里看到这个地方,勾起了一些回忆,我手上正好没有事,就过来了,顺便还可以接个活儿,你说是不是?”
“噢,原来如此,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吗?这我能理解呀。你们马戏团为什么在这里解散了呢?是遇见了什么突发状况吗?这儿应该是个巡演的中点站吧?”晶晶继续连珠炮式地发问。
“唉,说来话长,都过去好久的事儿了,1999年到现在多久?呃……有24年了,对吧?马戏团解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经营困难,做不下去了。。。你不吃了吗?那我去付钱了。”我看她撒手仰靠在椅子上,两根油条和豆浆都被干完了,于是起身向老板走去准备结账。
“我觉得可不这么简单。哪有拦中半腰突然解散的,要解散都回大本营解散呗,我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晶晶倔强地说着,跟着我站起身。
我纠结要不要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或许她就是瞎闹。有时候人们做出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你一当真,对方听你说两句就露出了不想再继续听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只是说说而已,表示友好的关心,怎么你还当真了?
我们走到了街上。
“看上去你对你师父感情很深啊。”晶晶又开始试探地问。
“是的,犹如再生父母。他是个很好的人。”
“范哥,你们马戏团就算散了,人还在呗,你跑到这里来故地重游,挺奇怪的嘞。”
“嗯……”我慢吞吞地应付着她。
“啊……你师父不会是死在这里了吧?所以你带着他的笔记本。。。”晶晶面色凝重地问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嗐,你瞎说什么。我师父又没有。。。”说到这里我停住了,师父到底还在不在人世我并不知道,这也是我常常思考的问题,他到底还活着吗,那他活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
“范哥,说说呗。我们今天这一路走,反正也没别的话聊,不如聊聊你的故事,我对马戏团还挺感兴趣的,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们说说其他的?两个人走路,把路放在嘴巴里,走得比较快。”晶晶笑着说。
“这。。。”其实说不说这个事没有所谓,我怕我的故事冗长,讲了半天对方显得没有兴趣,会让我觉得表错情,下不了台。
“不会是需要保密的犯罪故事吧?”晶晶睁大了眼睛。
这姑娘是不是今日说法看多了?我觉得有点好笑。
“那当然不是。我讲给你听吧,只要你不觉得无聊。还是你说的,两个人走路,把路放在嘴巴里会走得比较快。”
“嗯,我想听你的故事。”晶晶欣喜地笑了起来,她就像个好奇的孩子。
和晶晶相处挺舒服的,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变年轻欢快了起来。我后来想过,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才相识一两天,如此没有边界感的对话,我会不会厌恶?答案是可能会。男女之间微妙的磁场不可言说,无法掂量,全凭这时空中电光石火的吸引力。这个姑娘和刚开始相识时完全不同,她夸张的打扮、酷酷的模样可能只是她的防备和伪装。她可以以那副模样拒绝别人的靠近,也可以卸下防御,以自己的本色主动靠近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