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小飞哥在晚饭上宣布了他的打算:解散马戏团,各自回家。
此刻我们所有人的心情都五味杂陈,又震惊又迷糊,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我们的生活到头了!这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结局。离开了马戏团,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就是一群为马戏而生的人。
“我不回去。我要去广州或者上海,到大城市去闯。你们自己打算吧,我才22岁,顾不了大家了。”小飞哥平静地说。看来这一个星期里,他把他接下来的人生已经规划好了,他准备孤注一掷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
我的脑子非常含混,我没有脱离过这个群体,我不知道我能够做什么。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吃着这一桌的菜,偶尔碰杯,大家似乎慢慢认清了事实,在心里接受了小飞哥安排,不再寄幻想于垂死挣扎。师父把钱全部卷走,做得很绝,没有给小飞哥留太多退路,我猜如果还有点启动资金的话,小飞哥不一定会直接结业,可能师父也没想到小飞哥胆子大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会以为小飞哥可以向家里要钱或向我们借钱。
“你们如果回乡去,麻烦给我家里说一下这里情况,我不想和他们直接沟通。如果以后我闯出了名堂再回去见他们。”小飞哥若有所思地说,似乎他已经开始整理之后的路。
那天晚上,我又一夜未眠,我就好像一支孤立的稻草,我没有家可以回,没有亲友可以投奔,我又一次被抛弃掉。有师父在的时候,师父就是我的家长,我可以和他共享他的大家庭,接受他的庇护,就像他的孩子一样。现在团员们七零八散,自顾不暇,要各自回归自己原本的家,恐怕我只能到处游荡,混迹街头。想到这些,我相当害怕。那团猩红的火焰就是从那时开始,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梦魇。
第二天辉腾马戏团来了五个中年男人,应该是他们马戏团的话事人。小飞哥带着他们清点马戏团的东西,他们要了不少,小飞哥其实也没有见过太多世面,被那几个人拿捏着,我们大的设备、动物和两部大货车都被买走,估计价格非常低。
中午的时候丹姐来过问了我,问我怎么打算,我说不知道。
我最希望的当然是跟着小飞哥走,小飞哥独自一人去闯,我可以和他作伴,跟着他闯荡,我绝对不会成为小飞哥的负担。
小飞哥一直在和辉腾马戏团的人说事情,我几次都无法靠近,只能远远观望着。但是小飞哥注意到了我,给他们打了声招呼,向我走来。
“小满,你找我有事吗?”
“小飞哥,我可以跟着你去广州或上海吗?”我满怀期待地说出内心的话。之前我度量过,认为小飞哥答应我的概率会比较高,因为他平时对我好,我和他年龄差别也不大,我听话,会是很好的帮手。再说了,两个人互相有个照料,总比独自一个人好吧。
“不,小满。”小飞哥伸出他的大手拍拍我的肩膀,“我自己去。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被拒绝得如此爽快,我没想到,半张着嘴,没说得出话。
“你跟老钱,老钱不回去,他要继续干,他说如果找不到马戏团要他,他会南下打工,可能是深圳吧,你听说过这个地方没有?在广东,那里在搞开发,有很多建设,很好找工作。我和他沟通过了,他愿意带着你一起去。”
打工这个词,我第一次听说,很新奇,也很易懂。原来他们都商量过我的事了。但是我仍然非常失落,没有说话,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真以为我可以跟着小飞哥走。
“小满,我先过去弄那边的事,今天真的很忙,一会儿再说吧。”小飞哥对我笑笑说,又拍拍我的肩膀,似乎在安慰我。
大家收拾了一下午,辉腾马戏团不要的东西,在这里一时半儿也卖不出去,他们愿意帮我们拉回老家,那五个男人,一人开一个货车还可以把丹姐和李家一家三口顺便捎回去。辉腾马戏团规模比我们大多了,在业内名气很大。
老钱去问了那几个男人还需要驯兽师不,人家不要,说我们卖过去的都是个性温驯的动物,换了驯兽师不影响。老钱也帮我问了,要不要魔术师或助手,人家看看我,笑了笑,摇摇头。
只有我和老钱的心是悬空的,他虽然年纪大,但是他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和我一样都是从零开始。我们因为年纪的悬殊,平时交流很少,只能作为临时的伴。后来去了深圳,我发现他比我还不如,找工作,租房子,东奔西跑都是我边问边做,我们两个没人带的打工小白,一开始吃亏上当被挤兑了不少。
我心情不好,被小飞哥拒绝我还是很难受,小飞哥看出来了,晚饭后走进了我的隔间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