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些年真的特别的苦,要学杂技,学武术,要学变戏法……要下腰,要劈叉,会经常吃不饱,去面馆里面看着客人走了就跑过去喝碗里剩的面汤,会在下雪天五六个孩子睡马路上盖着一块薄被单,会经常挨打,没钱做车会扒火车,偷偷爬到在车外面,等到站再赶紧提前跳下……时间就这样晃到了他十六岁,可能是长期吃不饱加上受累的原因父亲的个子不算高的,不过好在他五官长的好,脸型和五官都很立体,用老话说就是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那年他跟师傅说他想家了,想回家了。师傅说走可以,但是他一身的本事是在那里学的,必须保证走了以后绝不再碰这行,不提这行……他答应后行了退师礼。那一年他分文没有,先去了馒头铺给人蒸馒头,三四十度的天大汗淋漓,晚上铺子里打地铺,白天蒸馒头,皮肤唔得特别白,因为五官长的好看经常会有小混混叫他小白脸,一次一个混混拿了馒头不给钱,他去争论,结果晚上被七八个人堵着打。说到这的时候他还一脸不屑的说对方没讨到便宜,他说他从小就强身健体不是白练的,打的时候惹恼了对方,本来是赤手空拳的几个人开始去拿东西抡了起来,他说是别人不讲武德,打到后面不知道谁用石头砸了他一头血,别人看他头上都是血,吓的怕出了人命,做鸟兽散。说到这的时候他还给我看了看他头发下面的头皮,深深浅浅好几个疤痕,他说年轻的时候在外面经常打架,头上身上留了很多疤痕。他接着说到那次打完他就倒头睡了,直到第二天老板来开门的时候被吓一跳,说他头上身上都是血,躺着那里以为他没气了,结果他说他就是睡着了,看到老板开门一下子笑着站了起来,老板吓得以为他脑袋被打傻了。他跟我说从小在外面挨过不知道多少打,都习惯了。再后来他遇到老家的亲戚,打听到了我爷爷一直在想着他,就辞了工作回老家了,村子里的人看到他回去都唏嘘不已,七嘴八舌的询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问他当年是不是被我爷爷卖掉了,他一一解释……同一年他和我爷爷一起跟亲戚一起到了山西进城捡铁,那时候听到别人说她还有个姐姐在那里,他说这么多年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了除了爷爷以外的家人了,他一直以为就他自己。见我姑姑之前他激动的一夜没睡着。后面遇到我姑姑之后他就特别听我姑姑的话,听到有人欺负我姑姑他就要去拼命,我姑姑长的很漂亮,一米六几的身高皮肤很白,五官也很标志。那时候的铁还很值钱,滚烫的铁渣从大卡车上倒下来之后,便是一群人穿着轮胎做的鞋底一起疯抢般的去捡,父亲也是那年遇到了我的母亲。
母亲小一点的时候在云南,她说记忆中身边亲戚家和自己家都是儿子就她一个女儿所以都特别宠着她,说到这的时候她就讲,如果她五岁时外婆没有带着她和二舅舅走她的童年或许可以更美好一些……那时外婆带着她和二舅舅改嫁到了安徽,我其实一直称他为大舅舅,只到长大后才知道外婆还有一个大儿子留着了云南,所以他实际上应该是我的二舅舅。二舅舅比母亲小两岁。两个人小时候感情特别好,所以后来母亲退学,二舅舅也不愿意去上学了,整日跟母亲一起捡废品……
听外婆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山里去了,喝水都要来回挑一个小多时。外婆年轻的时候在云南参军所以直到在二十几岁才经亲戚介绍匆匆结婚,那时候的人结婚都早,所以外婆二十几岁也算是晚婚了,后来有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便是我的母亲,她排行老二,却不像其他家庭里的老二那样不受重视,反而因为我亲外公喜欢女儿,有时候还会带她上街。另外两个儿子倒是很少管。后来外婆和亲外公的感情日渐不合!为什么要叫他亲外公呢,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没见过他,只是大一点才知道要这么个人。亲外公是个说书先生喜欢唱歌唱曲,平日里也喜欢喝酒,唱戏,算是个浪漫主义者,但也不求上进,赚的钱还不够自己喝酒消费的,更别说补贴家里了,家里的三个孩子和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外婆在管。所以外婆就只能去的填补起家里责任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脾气也日渐暴躁……
恰巧那时候遇到了她后来相伴一生的丈夫,也就是我后来的外公。那时候他做生意路过云南,两人互生情愫。走的时候把我外婆,母亲和二舅舅一起带走了,外婆把大儿子留在了云南,这一别便是四十多年。那时的外婆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某一天她的女儿会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她。直到很多年后亲外公和外公相继去世。年迈的外婆才让三舅舅带着她、母亲、小姨、还有二舅舅做飞机回去看看……
记忆中外婆是心直口快,直来直去的人,满口的云南话,好的时候嘻嘻哈哈,坏的时候脾气暴躁,情绪挂着脸上,做事也是闲不下来,年轻的时候她经常咬牙切齿的说讨厌不勤劳的人,说懒惰的人就会没钱就活该过的不好……
外婆改嫁过来之后生了小姨和三舅舅,聊到生孩子的时候外婆说她生三舅舅都是从地里干完活回来自己拿剪刀和盆子自己生的,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外公干完活回来就发现她已经把孩子抱在怀里了……我听的时候一脸难以置信,她说她生孩子除第一个有人帮忙,其余都是自己拿着剪刀和盆子生的,外婆说那时候生孩子哪有那么麻烦自己一个人就好,不用麻烦别人。我很难想象她都经历了什么,准确的说我对她年轻时的经历大都是从聊天中听到的。
记忆中外婆养了很多牲口,有时候家里的小猪都是她自己接生的,不过那都是后来了…外婆有三舅舅之后,丈夫便从安徽去了山西外地赚钱,临走之前给外婆和四个孩子共留了五十块钱,一走就是一年多,期间外婆自己种菜基本上能省则省,可即便如此到了后面还是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她让母亲去借盐,母亲不好意思开口就跑出去一上午没敢回家……后来发现外公一直没寄钱回来便带着四个孩子去山西找他。
到他住的地方发现了房间里女人的高跟鞋,大衣,口红,很明显是丈夫在外面有人了。眼看瞒不住,外公才再外婆的逼问之下坦白,他这一年多卖菜赚的一万多块全部被一个女人骗走了…那时候的一万多可是个不小的数字,他说现在连买菜进货的钱都没有了,他求外婆原谅他,像很多男人一样说自己一时糊涂……外婆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气愤,或许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外婆也明白男人靠不住,虽然生气可打完骂完冷静下来的她还是选择了重新开始,带着四个孩子的她显然已经没了年轻时说走就走的勇气。外公看到外婆缓下来之后,就想劝外婆带着孩子先回去。那时的外婆哪里还会相信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重新回去。她说那时候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一起赚钱!于是两个人重新开始,没钱就借钱进菜卖!母亲也是在那个时候辍学的,那时候她十来岁,二舅舅看到她不去上学也不愿意自己去。辍学后外婆让他们没事就去捡废品,捡回来的堆在一起攒多了再好多天的一起卖,那个年代的废品还很值钱,可是外地小孩天天在那捡废品有时候就会被一些本地的小孩一起嘲笑,说她们是捡垃圾的小屁孩……不过母亲和舅舅都很乐观,不仅不会难过,有时候会骂回去,他们就一哄而散。她说那时候只知道能赚钱就很开心,因为在老家的时候没钱花,真的很难熬!别人嚼过吐掉的甘蔗她和舅舅都趁没人偷偷捡起来嚼过……
后来他们捡废品越来越赚钱,两个小孩捡一个多月的废品和铁块一次可以卖上四五千,外婆卖掉后会给他们几百块钱零花,母亲说那几年真的是不缺钱花!外婆后面也不去买菜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捡铁,穿着轮胎做的鞋底,在滚烫的的铁渣废渣里面捡铁块。外公在家专门洗衣服做饭。母亲说那时候她们手脚很快,很多大人还捡不过她们,也就是那时候我的父母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