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他悲喜交加,确实将他认成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后来,那孩子多次对他避而不见,就连从前喜爱的东西,如今也不感兴趣了。
周秉文翻过很多奇闻杂录,也见过无数奇能异士。他只以为,是哪来的孤魂,入了他死去儿子的身体,他观察过那孩子言谈举止,虽有些懒笨,但举止天真,眼神清澈,隐隐像个少年。
“他来了此,宽慰我不少。”他想到某次,他下朝回来晚了,天光大暗,不甚摔了一跤。那孩子提着灯笼,站在几步之外,被他吓到后猛得赶来,嘟囔着,“这么暗,非要逞能,不要下人跟着。”
然后半蹲下来,把周秉文背起来,一路踩着雪,走回屋内。
他总爱嘟囔,明明自身有异,却不知收敛似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摔了老头子,他儿子可别半夜爬起来找我打我一顿。”
那夜积雪后,周正又吵着要出府玩耍,他躺在床上养伤,似昏似醒间,看见一个人影猫着腰,鬼鬼祟祟来到他的屋内。
在他床前站了会儿,把什么东西挂在他的床头,就走了。
事后,他睁开眼,摘下了那枚缝着安神草药的香囊。
“圣上一旦驾崩,京中人人自危,老夫在朝多年,一介孤臣,树敌较多,难保有人不会拿进之做要挟。”周秉文语气深沉,望着姜未,“我知仙君规矩,不插手人间事,也知仙君高深,这世上唯一能让老夫将犬子托付出去的,只有仙君您了。”
姜未皱眉,她只觉得这个烫手山芋越来越麻烦了,原本只想甩掉的麻烦,如今反而愈发黏手了。
托孤?她看起来很像闲?
周秉文当然知道能让姜未答应不会那么简单,他赶忙拿出一张图纸,递到姜未面前,“听闻仙君这些时日,一直在打听四方洲的消息。”
四方洲,姜未即将启程,寻找残缺剑灵的地方。
她气息一瞬间变冷,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瞬间戒备。
真不亏是父子,找死的方式都这么不同凡响。
周秉文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但是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赶忙说道:“四方洲外有奇门遁甲,其内更是有几大高手相护,虽不知仙君实力,但准备得多点,总是万全些。”
他把那种地形图献上,“老夫正好在四方洲有些人脉,万幸能为仙君解一些忧愁。”
人脉?这周秉文不是多年只待在朝堂吗?哪来的这么多时间认识人脉,不仅能给剑宗传信,在四方洲还有熟人。
姜未不想知道,周秉文为了这个东西准备了多久,或许是第一次见面之后,这老狐狸就开始打算了。
“你的人脉,倒是甚广。”姜未并不怎么会夸人,虽然她说的sbi杀气有所收敛,突然觉得刚才周秉文的请求也不算过分。
她只是练剑,不喜多言,冷淡些罢了。又不是真如剑宗众师弟那般,人如其剑,刚硬不通。
本来一开始就是她提起的,顺路的事。
姜未难得的人情味就体现于此。
“我只能答应把周正送到大营内,其余的。”姜未语气冷淡,“那是他个人的造化。”
她没有时间和耐心,看着那颗朽木。周秉文也雇不起她。
好在后者也并没有继续相求,像是释然般道谢。他是百官之首,是书生学子求学的典范,是陛下的直臣,也是一位最普通的父亲。
千言万语,百转千回说了这么多。
也不过是求一个护子罢了。
姜未突然想到一句话,父母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眼前人,依旧是个凡人。
她却再一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这和人皇不同,这力量并没有那样激荡,只是如同淙淙细水般,绵延不绝。
她思索,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