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初竹旋身跳起,不留余力地踹向叶衍的肩膀,捆仙索被魔气侵染,缠在臂上挣脱不了。
叶衍向前跌去,初竹亦随之。
眼见捆仙索将两人越拉越近,初竹舍了缘落,以手搏击。
可惜近身乃初竹短处,一出拳就被叶衍嵌住手腕,血手则迅疾掌锢另一只手腕,不等初竹挣脱,叶衍边咳嗽边强势地一手扣住两只手腕抵上她的喉咙。
呛人的血气萦绕初竹鼻息,她瞪叶衍,他却浑然不知,无奈噙着笑喘粗气,那眼神像在看落网的猎物。
叶衍笑着把初竹从指尖变出的一根银针压回去,轻声道:“一路上辛苦了。”
初竹看到他眼里的真切,察觉不出真假。
叶衍又像是苦笑:“特地找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在接触到初竹的视线,是厌恶是嫌弃是怨念,就咽回了。
初竹直视他:“你是魔族人?”
叶衍知她心思,点了点头。
初竹又问:“你故意找上我的?”
叶衍垂眸沉思,他最初是想透过童徒子渗进修真界,阴差阳错却与初竹相识,渐渐熟悉,造化弄人。
见叶衍摇头又点头,初竹蹙眉挣扎几下,叶衍才道:“我没有,不是故意骗你。”
他这么说,初竹喉头梗塞,不由得发笑,竟眼眸泛红,声音冷漠:“我师父、段之盛他们都与魔族结下渊源,你还敢瞒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当他在雪池知晓司马迟明被魔尊杀害,知晓段之盛与魔界交手后的下落不明后,他就担忧初竹知道这一切的结果,一如现在,两人兵刃相见。
叶衍心头一颤,他何尝不痛苦,无论他做出多少努力,都无法消退初竹对魔族的恨。
“对不起,但我不能死。”叶衍松手,撤回捆仙索,眼见初竹后退许多,仿佛也随着坠入冰窟。
初竹看向他,道:“你潜伏修真界是想做什么?”
叶衍重新包扎好手臂,痛得脸色苍白,歉疚回道:“我不能说。”
初竹冷笑:“身份暴露了就不装了,既如此……”
她并出两指,空中画符,默念口诀:“万物恩泽,予我圣明,请仙灵上身,入桃源,召!”
摇曳风中,虚幻的银龙腾跃而下,灌注发令者体内,一柄银白之剑悬挂初竹身前,叶衍皱紧眉头,体内独生受到感应跳动不安。
他心中自有感慨,这是他与初竹共同洗尘得来的魂灵,今日她要拿这剑杀他。
仅仅一个剑势,叶衍的身形便略有不稳,耳边仿佛有古龙的呼唤。魂灵闪耀,白虹当空。
他迟迟没有动静,初竹又挑了个剑势,林子作响,喊道:“出剑!”
叶衍毅然答道:“我不能坏自己定的规矩,出剑吧!”
初竹道:“你是找死,我送你一程。”
叶衍算到自己会是魂灵洗尘后的首位对战之人,想了许多应战方案,但这一刻来临他才意识到,在绝对强者前,多充足的准备都不过是云烟。
魂灵的每一个剑招,无论如何躲避应对,都准确无误地劈中他,又身受重伤,以致几剑下来,叶衍喘气都断断续续,不成生气。
期间有九道雷轰鸣,便是叶衍受剑伤的次数,好在他丢出了全部防护灵器,将伤害降到最低,否则当真一命呜呼了。
叶衍仰躺在地,苍穹碧蓝,半掩明眸,嘴角汩汩涌血,等待最后一击,回忆二十年岁月……
初竹远远驻立,魂灵已消散,她迈了半步,口中突然涌出一大口血,只得慌乱用手掩住,调息回气。
她意识到仅凭缘落对战叶衍难分胜负,甚至是负伤的叶衍,才决心用魂灵一试,可招式过猛,求胜心切,只重伤了他,自己反倒损了灵力。
不怪她,叶衍的生命力太强了,两日没完没了的打斗平常人或许早已溃不成军,他却一颗心平淡自如。都到了这般绝境,初竹依稀能看见他的手掌仍在蓄力。
初竹呢喃道:“我还有……最后一招。”
被叶衍听了去,微微抬起眼皮,硬扯出笑意:“我也有,最后一击。”
掐准时候赶来的司马俨等人汇聚在山下等了半晌,便忍不住全涌上去,眼前景可谓惊人。周遭的树木断裂,泥土翻壤,角斗场震碎几尺,残留的血一层覆一层。而两人几乎天差地别的模样,那处的叶衍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裤腿滴下的都是血,反观初竹,除了衣襟吐的血以外像是没有外伤。
他们并没有注意这群人的到来,专注给予对方的最后一式。
刹那,天地寂静,旋即风动,两人冲向彼此。
众人屏息以待,只见两人相触,叶衍一掌击中初竹心间,初竹则是掏出一柄小刀,刺进了叶衍腰侧。
樊羽节呢喃:“是眷髓刃。”
两人对视,交织着怨恨不满不舍不忍,叶衍蜷缩指尖,脸色惨白,凝视面前的人,倏地吐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溅上了初竹的前襟。
众人膛目结舌,正要欢呼,只见初竹眉头一锁,喷出口中的血,竟成了小血雾。
“初竹!”
他们喊得如此焦急,场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彼此脸上,叶衍半张脸都是血,看着无比肮脏残忍,但眼里的纯真令初竹有些恍惚。
对了,这个眼神,是叶衍在她生辰不远万里为她庆生,会因按计划撤退置她于危险中而后怕歉疚,会委屈啜泣笨拙表露爱意,是在得知容貌与段之盛相似而无奈她为何不早说不能多为她分担,所让她沉溺的是这个眼神才对。
但是现在,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初竹伸手抚过他的眼角,拭去浅浅的水光,眼皮越发沉重,不敢闭上,这样温柔的目光,才是她心中的牵挂。
叶衍双眸虚掩,眷髓刃正源源不断吸食他的魔气,一旦魔气耗尽,饶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这副残缺身子。
他俯下身,用尽一丝力气,把初竹拥到怀里,与其说他抱着初竹,不如说是他倚靠着初竹,他已经用完了所有力气。
最后一点,是他偏头去吻上初竹的唇。
她亲手杀了叶衍?他死了吗?
最后两人明明一句话没说,但千言万语仿佛在彼此的眼神交汇中诉说倾肠。
初竹无力搭在叶衍臂上的手,微微垂下,她无措思索那个吻的含义,那根本不算吻,只能算碰了一下。
“你……死了?”初竹一遍又一遍询问他,但已经不可能得到回应了。
天际飘来一股黑烟,逐渐扩大,掩盖了众人视线,待恢复清明时,只剩下昏迷的初竹,以及残留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