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黑幡,直到光芒收敛,众人隐隐听到一声古怪的鸣叫声,再看那黑幡已然化作齑粉,于灰烬中飞出一只浑身长满倒刺的狰狞小虫,双瞳猩红血腥,只看上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
季云指向姜蛮,飞虫倏然而去,划过一道乌光直扑过去,姜蛮只觉脖颈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袭来,而后便如同潮水涌向全身,立刻惨叫起来。
但见其脖颈处一个指洞大小的血窟正迅速蠕动,而后皮肤隆起,一排排细小的密刺穿透肌肤,鲜血直流,那飞虫在少年的血肉里穿行,顺着脖颈往脸颊钻去,眨眼的功夫就将他的脖子和左半边脸颊上撕裂出一道道诡异的血痕。
在姜蛮凄惨的叫声中,那张清秀的面孔,左边脸庞已是面目全非,细密的血痕纵横交错,形成似字非字,似纹非纹的疤痕,这一切还没结束,飞虫仍旧在血肉里蠕动,最终停留在额头中心,喷出数以百计的蛛丝,如在编织,渐渐的一个繁杂晦涩的印记在眉心上方半寸缓缓勾勒出来。
在印记形成的刹那,一抹妖异的紫光在姜蛮眉心上一闪而逝,那飞虫蓦然一震,似失去了生机,又似与少年的血肉融合到了一起,而后一股奇异的倒流,众人便看见,他眉心上的印记紫光弥漫,紫色如水流的力量自上而下,流向姜蛮脸颊、脖颈上的血痕。
下一刻,紫光再闪,复归于平静,姜蛮脸上的血肉竟奇迹般的恢复如常,那些被飞虫刺破的肌理哪里还看得到一丝血迹,唯有一道道诡异的纹爬满了半边脸颊,如刺青一般,显得丑陋而低贱。
季云淡漠的望着这一幕,抬起了手,并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上,与此同时,此地众人如心意相通一般,同时抬起了手,做出了与巫祝同样的动作。
南桑神色复杂的望着身旁一张张激动的面孔,他在众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可怕的疯狂,他又看了正痛苦喘着粗气的姜蛮,长叹一声,最终也抬起了手点在眉心。
“齊”
“堼”
数百人同时开口,发出古老沉闷的音节,声落之时,百丈之内,天地蓦然一暗,极北夜空,朦胧的悬天河亦是暗淡了一瞬,若非时刻有人关注,并不会发现有此变化。
下一刻,众人的眉心像是开了闸的堤口,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混乱气状洪流冲天而起,呼啸着冲向姜蛮,但见少年人眉心印记紫光弥漫,无数洪流轰隆落入其中。
这一次,并无剧痛,只觉眉心胀痛,随后便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席卷心头,随着那洪流不断被印记吸收,那股恐惧不安伴随着种种不详的负面情绪,瞬息之间放大了千百倍不止,姜蛮浑身颤抖,连意识都失去了感知能力,整个人惊恐的睁大双眼,眼前似有无数恐怖幻象迅速诞生,又迅速湮灭,在那一闪而逝的无尽画面里,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滔天巨浪之中,每一朵浪花里都有人在其中挣扎哀嚎,那是无数不详的未来走向,与可能发生的厄运灾劫,每一种命运的走向,都充满了恐怖。
他看到,那一朵朵浪花里的人,在挣扎中走向死亡,他们、她们,每个人的面孔都在迅速变化,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与此同时,意识终于回归正常,眼前幻象消失,姜蛮这时才察觉双脚似乎失去了知觉,垂头望去面色大变。
他的双腿自脚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泥人化,几个呼吸的功夫双腿已全部化作僵硬的黄色泥块。
“渡厄泥胎…”少年喃喃,心中尽是不甘,但他无力改变,只能默默看着身体迅速泥化,直到脖子开始僵硬,生命似乎也要走到了尽头,少年费力的转动目光,可惜已无力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撇向家的方向,露出一抹苦笑:“娘,阿蛮再也见不到你了…”
终究还是个孩子,这一刻,少年泪如雨下。
南桑望着少年,昏聩的眼中蕴酿的情绪似乎再也积压不住,久违的清明如寒潭映月,明亮而理智,他忽而两指在半空一捻,只听见嗡的一声,如勾住了弓弦。
所有人的变化都因这一勾而停顿,一道道洪流无声定格,姜蛮的泥化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不由看向南桑,目露不解。
祭台上,季云平静的望着南桑,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
南桑叹道:“老夫蹉跎一生未见寸功,至今还让蓟墨在泥泞中挣扎,桑,愧对诸位族人。”
说着,便深深躬身,众族人慌忙避开,不敢受此大礼,南桑则是自顾说道:“这孩子,是个苦命人,是南桑无能,既无法庇佑部族晚辈,又岂有颜面让他替我受这残生灾劫,老夫自当去也,此后亦无力带领部落,族中事务全赖季云大兄费心了。”
说罢,南桑用力一扯,一根无形丝线崩断,宛如打破了某种平衡,众人眉心轰隆溃散,重心不稳纷纷后退,姜蛮身上泥土色泽缓缓退去。
季云深深看了眼南桑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双手掐诀准备再次动手,就在这时,祖庙雕像的双掌内,传承火光映照之地,那酝酿许久的传送通道终于彻底稳固形成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在雾沙中由虚转实,通往神秘的未知之地。
“嗯?”季云的动作为之一顿,散去了印决,催促道:“此次祭祀气血不足,祖庙通道只能维持十息,有资格开荒者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