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堂镇就坐落在有龙图腾的世界东方,山高皇帝远的一个大镇。
这是临近黄昏的一天,晚霞低垂,远处的天边有雁阵飞过,白玉凤正用爪篱刨开庭院靠近篱笆西墙的稻草垛时,看到二十岁的独生儿子李川博正和苏西峰的女儿苏卿雪在草堆里打闹。
白玉凤觉得儿子已经长大,和女孩之间不应该有这样过火的举动,连忙制止住儿子这种有伤风化的行为,家丑不可外扬,白玉凤接下来没有声张,想到的却是她把李川博惯坏了的恶果。
这一年苏卿雪十三岁,一直以来她都把李川博当成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
李川博和他的父亲一样脸堂白皙、身材结实高挑,浓眉下一双眼睛乌黑透亮,表情不喜形于色,常常若有所思,在这样一个时刻他目光便会流露出对所有事物的不屑,流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叛逆、狂妄和好强的复杂情绪,他的脚步正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摇摆。
他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暂时把握不住自己的长相,但在乎自己的形象。
这时候,欢堂镇有钱人的后代已经是一种光环,贫穷才是一个人的耻辱,人们这一观念的转变就象清风翻书一样迅速。父亲给他带来优越的生活条件,这些都会让李川博觉得,他生来就高人一等。
在穿衣打扮上他喜欢标新立异,有一套自己的审美观,一到夏天就身穿白色“的确良”衬衫,搭配九寸宽喇叭裤,梳着二八分中短发造型,身上散发着驱蚊花露水香味,从来没有汗渍味。那时候街上正在流行男人留长发,一个个自以为很拉风,其实从背影看像个女人,使一个大男人的男人味变得怪模怪样,李川博虽然赶时尚,但从来不趟那浑水,照样是镇上的潮流先锋。
他脾性不像父亲,不热衷于好好读书,也不愿意随母亲好好干农活,他觉得这不是他要的生活。母亲从不管教他,父亲降不住他,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信服,他的内心是迷茫的,有时他也在内心做发财的梦。李永成嘲笑完妻子的愚昧,就会来数落这成不了气候的儿子
“你别以为自己真是贵族后裔,我告诉你们,我从你爷爷手里继承过来的财产就是背黑锅”。
李川博认为父亲对他是不了解的,普天之下人们的儿子和父亲之间都存在着心灵的隔阂,隔阂最大的障碍就是:他们不能够一起喝着清茶探讨爱情和女人。如果父亲发现他行为上的惊人秘密,在饭桌上数落他定然还会附上他养出来的儿子这辈子最大的追求和理想就是获得
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其它便一无是处。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盗墓、逃亡、创业完全是因为爱情这神圣力量使然和得不到苏卿雪不罢休的决心,迫使自己走出一条既离奇曲折又坎坷艰辛的道路,完全不是为了家庭的兴旺,在镇上出人头地所愿意付出的代价。
他并不具备与生俱来魅惑女人的本领,当他像个狗头军师把卿雪往稻草垛里引领的时候,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感情基石已经和卿雪的岁数一样大。
那是个晚秋时节,天空高远,石榴在一个秋天温和的炙晒下最后发出爆炸似的响声,在李川博熟悉的庭院里撒满一地。
这里可以听到远处柿子山上传来鸟儿啄开熟透红柿子的声音,这是他七岁的时候,跟随母亲去七间屋送周岁礼看到的景象。
七间屋在石龟巷尽头右拐,一排数过去正好七间瓦房,因此村里人都叫那儿是七间屋。石龟巷直走到底是林大仙阴深深的木板平房,李川博每次经过都忍不住瞟上一眼,看到面貌古怪的林大仙长年坐在自家木板房门后,眼前横一张三尺桌子,桌上摆放着他一应俱全的算命道具:竹签、竹筒、占卜用的八卦。林大仙左袖管干瘪,右手翘起兰花指,捋着瘦弱下巴那几根焦黄的山羊胡子,很悠闲自得的样子。李川博每次看到这番景象,心中都五味杂陈他的名字居然是让一位算命先生给起的。
送礼的那户人家正是苏西峰家,他双胞胎女儿过周岁。母亲是挑着担子牵着李川博的手走到七间屋的,从他们的住宅到七间屋有一里多地,送的是隆重的厚礼:一只卤好的熟鸡、布匹、罐头、两扇蒸糕,白色的蒸糕上撒着拌糖的桂花,外加一个猪头、二十斤女儿红。白玉凤走一里地没歇过气,到苏家放下担子只是有点气喘。
苏卿雪的母亲叶露珠和家中几个闹哄哄的女眷正在给双胞胎洗澡,人越多越显得乱中无序,有人在屋中火炉里升起炭火,防止婴儿感冒。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包包用红纸盖住的花生、红枣、桂圆,旁边又堆了一堆婴儿的夹袄、棉裤,因为是双胞胎,每样两份,四季全都备齐。
八仙桌上实在已经腾不出地方了,爽身粉盒,白浴巾在其间高高耸立着,陆陆续续有客人来,都把送礼的担子卸在角落,不一会儿路都堵住了,客人全都侧着身子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