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爸往发声的右手边望去,看见离他四丈多远处,一条大黄狗狂叫着,紧追一个像宝儿那么大小的男娃儿。他紧走几步,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朝黄狗打去——一下子正好打到黄狗的屁股上。黄狗一声惨叫,掉头就向宝儿爸朴去。
宝儿爸取出插在腰带上的砍刀,与疯狗拼搏了几个回合。他虽然最终将疯狗砍死,但自己也被疯狗咬了四大口——左肩膀一口,左手臂一口,左大腿两口。他急忙跑回家,拿盆装了一满盆清水,到茅房用勺子舀水清洗被咬的伤口,让清洗的水流到粪坑里。洗完伤口,他回到卧室,把咬坏的衣服和裤子换下来,拿到茅房边,用锄头挖了个坑,把它们扔到坑里用土埋了,踩压结实——防止狂犬病毒传给宝儿及兄长家人。
他知道,在他们这山谷中,被疯狗咬伤了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死是早晚的事——伤口多、大一两天;伤口少、小十天半个月……他趁自己现在还能走动,得赶快准备好要交待给宝儿的重要物件。他回到卧室,从西墙柜子的抽屉里拿出宝儿爷爷用油纸包住的遗嘱,分家后的房契和地契;取出地契,放到自己身穿的中式短衫的口袋里。此时他感到几个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痛,很想坐到床前的凳子上,闭目休息片刻;但他没有这样做,生怕狂犬病毒留到了宝儿的卧室。他越紧从抽屉里拿出卖完猪,为宝儿交完学费,同王大哥到镇上寺庙布施上香后,剩下的十几文铜钱,用麻绳穿上,放到宝儿妈为他做的赶场时装铜钱的肚兜子里……一阵心慌头晕,差点将他击倒;但他坚强的毅力没让自己倒在屋里。他速将肚兜放到抽屉里,关好抽屉;手扶墙壁,跌跌撞撞,走到院内紧靠隔断墙的一长凳前,慢慢右侧身躺到长凳上;闭目思考要向宝儿交待些什么……他的思绪时隐时现,无法集中。直到夕阳西下,他才想好几点。
他慢慢站立起来,走到厨房水缸前,见到里面的水,突然惊恐万状,十分害怕;但他对儿子的爱驱使他压倒了向他袭来的恐惧。他用勺子舀了几瓢水倒到盆里,很快地洗了几个红苕和洋芋,蒸熟后放到簸箕里,自己仍一步步蹭到外面长凳前,右侧身躺下,等宝儿回家食用。
宝儿放学一走进后院,见他爸满身血污地躺在长凳上,大惊失色地哭喊着向他爸扑去。
宝儿爸立即使出全身力气,忽地坐起,用右胳臂挡住宝儿的身体,声音嘶哑地说:“别——别靠近——我,你把这长凳搬到我们卧室门口,我慢慢给你说。”
宝儿搬起长凳放到卧室门口,回转身去接他爸。他发现他爸颤颤巍巍才走到厨房窗户跟前。他要去扶他爸,他爸不让,自己强忍着左臂左腿的灼痛,踉踉跄跄到长凳前,一屁股坐下;让宝儿坐到他右手边,将今天发生的事慢慢地讲给了宝儿。
宝儿一听便要出去找人,将他爸送镇上医馆。宝儿爸急忙阻止道:“儿啊——!没用!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到堂屋将抽屉里的纸、笔、墨、砚、印油盒拿出放到桌上,研好墨。你就去请你伯父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