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氤氲着灰蒙蒙的浓雾,几乎看不到对岸,唯一能看清的是船下清澈见底的河水,看样子并没有多深。
“这就是忘川水?”
杨洵无意中瞥见谢天阳将手伸到河水中,一时大惊失色,“别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谢天阳的手刚碰到水面的一瞬,又本能地缩了回来,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指尖的部分血肉已经发黑了,还夹杂些许黑红的血沫。
杨洵没好气地骂:“这是忘川水,能溶万物,你手欠什么,不想轮回了是不是!?”
“可我们来时喝的不就是忘川水吗?”
杨洵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喝的忘川水是处理过的,跟这个生水不一样!”
杨洵唯恐有人再手欠,连忙警告道:“都小心些,落入忘川非死即残,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了,要是再死一次,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众人就比较听人话,没敢多说什么,还纷纷远离了船沿。
“你还好吧?”少年突然凑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少年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像是个小乞儿装扮,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扶着右臂,似乎胳膊脱臼了。见谢天阳依旧不理他,又不甘心地问:“你得罪什么人了啊?”
谢天阳默默地看他右臂。
少年猜中了他心中所想,便一把撸开衣袖,露出了满是青紫的手臂,“我这胳膊是过路时摔了一跤,被一辆破三轮碾成这样的。”
谢天阳正要问他胳膊怎么没断,少年又自顾自地说:“小诊所的医生让我去医院截肢,我才不愿意,胳膊留着总比没有强吧。”
谢天阳生涩地开了金口,“你这胳膊可能废了,不截肢的话会发炎感染其他部位,严重的话还会导致器官衰竭。”
“你是医生啊?”
这小子的关注点总是那样清奇。
谢天阳烦躁地扔下俩字:“不是。”
“王医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少年撇了撇嘴:“可我连药钱都付不起。”
谢天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安慰起。
少年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这种人也活不了多久,何必浪费那么多钱,你看,我就是后来被人活活打死的。”他又扒开衣物,露出满是淤青的皮肤。
谢天阳问:“为什么?”
“饿得受不了,去别人地里偷了两个地瓜呗。”少年轻描淡写地说。
谢天阳:“……”
少年倒是很乐观:“嗐,他们就算不打死我,我最后也会饿死的,都一样。”
少年又从身上摸出一枚小小的红色三角布包,里面装的一般是寺庙里求的平安符,中间正绣着“林朝”二字。他珍而重之地摩挲着绣字,又凑近了些,“我叫林朝,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
谢天阳淡漠地说:“等上了岸,谁也不记得谁,交什么朋友。”
“别啊,我会记住你的!你说说呗!”
谢天阳低笑一声,并不信他的话,但架不住他这么聒噪,便笑答:“谢天阳。”
林朝兴高采烈地说:“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就叫你谢大哥吧。”
“随便。”
林朝还有模有样地一拱手,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武侠小说,“谢大哥,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谢天阳:“噢。”
“谢大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希望误入世外桃源,然后在那里遇到一位绝世高人,高人将传授我一通本领,我就再也不用装残疾讨饭吃了!”林朝双眼放光,仿佛他真的遇到了所谓的高人。
可他说着说着,又突然长叹一声:“可惜小爷运气不好,还没遇到世外高人就英年早逝咯。”
谢天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朝再次握紧平安符,失落地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信物,我一直保存得好好的,可他们为什么还是找不到我啊?”他说到最后竟情不自禁地开始抹眼泪。
谢天阳无措地伸出手,正准备搭他肩上安慰他两句,谁承想这小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抹了一把眼泪,又抬眼问:“谢大哥,你说枉死城会有吃的吗?总不能到了地府还会饿肚子吧。”
谢天阳总觉得这话不需要他回答。
果不其然,林朝立马气馁了,又自顾自地说:“是了,听说得有家人烧纸钱才行,我没有家人给我烧纸钱,唉,想想还不如直接去轮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