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周夫人让身边的大丫头瑶穗来请李夫人妯娌叙话。自姨太夫人一行来了荣州,李夫人总是刻意回避着周夫人,想想那日她看着峑儿的眼神,简直后怕。想是周夫人有所察觉,这不就让瑶穗来了。李夫人自知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终是避无可避,只得前去相见。
穿过长长的巷道,就到了西侧第一座宅院。一进门,周夫人便熟稔地拉着李夫人的手并肩坐下,笑容满面:“表嫂这些日子清闲自在,倒不似我们成日胆颤心惊的呀!”
李夫人猛然一惊,这是出大事了!
瑶穗给两位夫人上茶,周夫人似乎没发觉李夫人陡然凝重的脸色,继续和颜悦色地说:“自打南下荣州,我就日日提心吊胆,只盼着得了将军的只言片语,好晓得他们父子的情形。”
似乎觉得茶水不甜,周夫人又加了两片果干。“直至昨日夜里,终于在这边收到将军来信,说晏王打着‘清君侧、诛奸臣’的名号,发起了靖难之役,准备大军南下,直取京师。”
李夫人脸色更加煞白,却一言不发,只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周夫人伸手给李夫人茶盏也加上两片果干,柔声道:“这茶不比我们府上,瞧着汤色清亮,回味却略有苦涩,须得多加些果干方可入口。”李夫人点点头,又喝了口茶,神色稍缓。
周夫人也满意地啜了口茶:“表嫂,你是知晓的,这些年,将军的俸禄加上张氏庄园那一点收成,是远远不够左右奔波的。如今晏王已起事,表哥跟着将军奔赴前线,且不说打起仗来朝不保夕、生死由天,单就日常的吃穿用度、粮草行军,哪一项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如滔滔江水般往外流,纵使家里有金山银山也要坐吃山空啊!当然,这都是外面男人们的事,我们女流之辈也只能偏安一隅,在小州县里默默支持他们。”周夫人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只用小银勺专心挑拣着碗碟里的果干,仿佛李夫人不在此间。
李夫人飞速思考着谈话的重点,心中千回百转。支持,我们一屋子老弱妇孺,如何支持?李冰毅家中已产业不厚,自己的娘家也只是普通人家,哪里能支持得了这前线的千军万马?
这时,瑶穗默默上前呈来一个托盘,盘中盛着装帧精美的大红笺纸。周夫人接过笺纸亲手递给李夫人:“嫂嫂请看。”
李夫人顺势定睛一瞧,竟是纳采的礼单!
电光火石之间,李夫人明白了,敢是在打峑儿的主意!
周夫人笑得和蔼可亲:“嫂嫂,我们峑儿可是个有福的,在这样乱糟糟的世道里,还能遇见提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昌州的曹家协理长江漕运,不仅富可敌国还手眼通天,颇有威德。虽说议的不是嫡长子,但也是曹家的嫡次子,不算委屈了我们峑儿。”
李夫人顿如五雷轰顶!想过儿女的亲事可能会被林将军指派,却怎么也没想到,周夫人知会的,竟是商贾之家!士农工商,末流之属!
可这曹家,又不是能轻易回绝的。连李夫人都知晓,曹家大名在外,并非寻常商贾,而是手握长江上游的漕运夫役权,能源源不断为漕军供给劳工夫役,听闻连当地官员见了曹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曹家有钱又有实权,如果能和曹家结亲,不光林将军能如虎添翼,连李冰毅父子的前途也会一片光明,扶摇直上!
这真不可谓不是一门提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
周夫人见李夫人默不作声,又没有立马拒绝,赶紧趁热打铁:“将军那边已经告知表哥了,表哥说家中事务但凭嫂嫂做主。”
李夫人一听,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丈夫居然没有反对!
李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来,这门看似低嫁的亲事,属实是李峑高攀了。如果对方不是看着林将军的面子,也许这亲事还落不到李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