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莎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柔声说道：“布丽可。”

布丽可听到伊尔莎的声音回过头来，满脸的泪痕是如此的憔悴，似被夜晚的雨水打湿的粉色玫瑰。

“伊尔莎！”布丽可哭着扑进伊尔莎的肩头。

“布丽可，你别担心，陛下一定会没事的，你奔波了一夜先去休息下吧。”伊尔莎拍着布丽可颤抖的肩膀说道。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里守着他。”布丽可坚定地说道，声音略显嘶哑。

“御医怎么说？”伊尔莎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发御医问道。

“这支箭很不寻常，陛下在战场上受伤那是常事，这次能否醒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夫人，您也不必太担心，刚才我已为陛下把了脉，从脉象上看心脉并未受损，且陛下体魄健壮定能熬过这一关。”御医抬起疲惫的眼睛说道，但是神情依然平静沉稳，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医者，于慌乱时仍能沉着应对。

“多谢御医，守候了一夜，请先去歇息。”布丽可探身对御医说道，很感激他的尽职尽责。

“多谢夫人，我就在偏殿待命，听候随时传唤。”御医俯首谢过，然后起身走出了大殿。

此时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布丽可和伊尔莎守在昏迷的拔都面前，金碧辉煌的大殿似乎心疼布丽可的哀愁，收敛了平日里的耀眼光芒。

“伊尔莎，我很怕，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报他的一片痴心，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而我却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狠心离开他。”布丽可泪如雨下，泪水滑过微微翘起的鼻子，落进鼻尖左边那颗钻石上，蹙起的眉头似展不开的心事。

“布丽可，这不能怪你，陛下他待你深厚，一定会体谅你的心意。”伊尔莎小心安慰道，生怕惊扰了眼前破碎一般的人儿。

“昨夜我就有不祥的预感，仿佛心脏被狠狠击中了一般，我就预感到他出事了，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回他的命，我丝毫不会犹豫。”布丽可轻轻握住拔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低头说道。

“昨夜事发突然，陛下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伊尔莎安慰道，她惊讶布丽可竟然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丝毫不被人察觉，她心中深爱着陛下，却因为亡族之痛远离世间的纷扰，有谁想到她那颗柔弱的心竟然爱得如此深沉。

“今生能够遇见他是我的幸事，他懂得我内心的痛苦，我懂得他的无奈，他看似是战场上的死神，实际他却热爱每一条生命，只是他出生在帝王之家，为国家效忠是他的使命，所以他才远离家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王国，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治理国家，这是他的理想，只是乱世之中这个理想似乎那么不切实际。人间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次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布丽可幽幽地说道，眼神茫然，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也许在那远方中，她更希望夕阳下有两个平凡的身影并肩而行。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懂得陛下，也许他听到你这番话，会早早醒来。”伊尔莎柔声说道，她还不了解人世间的感情，只是布丽可这份深情似乎触动了她懵懂的心思，在心头上仿佛有个活跃的脸庞，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摩昂明媚的笑容，夕阳下他回头笑着看向伊尔莎，那上扬的嘴角露出的一口白牙，伊尔莎深深记在了心底。

“伊尔莎，这些你还不懂，也许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人，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心痛。”布丽可回过头来盯着伊尔莎失神的眼睛，她眼中的伊尔莎背着光显得飘摇不定，似乎那起伏的心事。

“哦，我......我......暂时还不想遇到这样的人。”伊尔莎含糊地答道，感觉脸上微微有点火辣，这样奇怪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这事可由不得你。”布丽可看着伊尔莎奇怪的表情，苦笑着说道。

突然，布丽可觉得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下，她赶紧盯着拔都轻声呼唤：“陛下，陛下，你睁眼看看布丽可吧！”

伊尔莎跪在地上往前靠近了一点，只见拔都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慢慢地他努力眨动睫毛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眼神在努力地寻找布丽可的脸庞。

“陛下，陛下，你醒啦！”布丽可激动得喜极而泣，把头埋在拔都的胸前。

“布丽可......布丽可......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拔都虚弱地对布丽可说道，宽大的手努力抬起来抚摸她的长发，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缱绻的神色。

伊尔莎看到拔都醒了，悄悄退下，飞奔出大殿，冲着门口的摩昂他们喊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真的吗？太好了！”摩昂和阿术快速来到伊尔莎身边，从她欣喜的脸上再次确认了她口中的话。

“天神保佑，陛下终于醒了！”国师此时也守在门口，他听到了这个好消息，跪在地上向天神祷告。

拔都在布丽可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慢慢恢复了，御医说已经没有大碍，只要细心调养就没事了。

第二天晚间，摩昂和伊尔莎一起来到拔都的寝宫，灯火中布丽可依然守在床前侍候。

摩昂走向前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请赐臣死罪，是臣守护不周，才令您遇刺。”

“这事不能怪你，刺客有备而来，是防不住的。”拔都此时已经好转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抬起手示意摩昂起身，这样的暗杀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多少次与死亡擦肩，他早就觉得自己的命已经记在生死薄上了，所以这次的事他并不介意。

“谢陛下洪恩！”摩昂起身拉着伊尔莎侍立在侧。

“城里可有刺客的踪迹？”拔都向摩昂问道。

“回陛下，从前夜起洛亲卫就带着禁卫军封锁了全城，全力搜捕，只是并未发现刺客的行迹。”摩昂躬身答道。

“嗯，看来不是一般的刺客，估计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你可查看了刺杀现场？可有什么蛛丝马迹？”拔都问道，显然他是个精细的人。

“当时那群刺客乘着一群黑鸟逃走了，只是.....只是.....慌乱中我似乎看到了贝拉殿下的脸。”摩昂答道，他认为这个重要的信息有必要让拔都知道。

“贝拉殿下？就是你说的佩斯城的贝拉殿下？”拔都坐直了身体盯着摩昂看到，眼睛里冒着炯炯的光芒，露出警惕的神色。

“是的，陛下，正是佩斯城的贝拉殿下，那双眼睛我绝对不会看错。”摩昂答道，黑暗中贝拉死亡般的湖蓝色冰冷眼神，把摩昂拉向了冰封的湖底，他似乎感到一丝寒意。

“听说那支箭上有咒语，看来传说真的不虚。”拔都脸色沉重，他是个敏锐的人，此刻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是的陛下，看来我们遇到了劲敌。”摩昂站直了身体，昂着头说道，那微微抬起的下巴以及下巴上那条沟，这是他面对危险时常有的神情。

拔都并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看向布丽可，灯火中他满眼的怜惜和不舍，咬紧的牙齿似乎掩饰着内心的痛苦，他柔声说着：“布丽可，明天一早摩昂护送你和伊尔莎回到空谷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拔都眼神中含着深深的无奈，他已经意识到无力保护布丽可的安全，也许人烟稀少的空谷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陛下，请你不要赶布丽可走，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布丽可听了拔都的话，早已流下泪来跪在他的床头，亲吻着他的手，那痛苦的神情似乎是生死离别一般。

“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佩斯城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你离开我才放心。”拔都柔声安慰布丽可，轻柔地把她的头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像是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摩昂和伊尔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略略一颤，摩昂用眼角看着伊尔莎的侧脸，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和下巴，流畅的下颚线以及微红的脸颊，在灯火中似乎与平时略有不同，摩昂不禁觉得心头有不一样的悸动，伊尔莎似乎感应到了摩昂的眼神，不禁微微低下了头。

灯火中，拔都那双深情的蓝色眼睛在王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炫目而明亮，似一汪洒满月光的泉水，眉目流转间透着无限的留恋和不舍，他此刻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而是一个寻常饱尝人间烟火的男子，他是一个被无情隐蔽的可怜人，越是无情之人，内心往往隐匿着的正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柔软，只是清凉世间，存在太多无情，存在太多残暴，也存在太多贪婪，所以这份温度不能轻易展示在外人面前。只是眼前这轻纱一般的柔软女子却是他一生的牵绊，那战场上的烽火狼烟和万众欢呼中的胜利，都不及眼前的人儿值得爱怜，仿佛布丽可的一根头发就能调动他的千军万马，他深陷于初见时的美好，此刻才不舍分别，乱世中这寻常的一别也许就是遗落在天涯的遗憾。

泪眼相望中，布丽可这位流亡的精灵仿佛耗尽了生命力，那隐藏的情感化作了汹涌的泪水，她深深地望着眼前牵绊一生的人，手指触摸着他坚毅的脸庞，那哀伤的神情令人不忍直视，她眼神中透着诀别之意，仿佛一个走向宿命的人最后的留恋。

伊尔莎不禁深深同情这对天地不容的眷侣，眼前的一幕不禁令她悄悄滑落一滴泪，那泪滴中她仿佛看到摩昂投过来的深情目光，两个人似乎融化在这滴泪水中。

天微微亮时，摩昂奉命护送布丽可和伊尔莎回空谷，后面是阿术领着一队骑兵，布丽可多次回头遥望晨雾中的洛汗王宫，只是迷离的泪眼穿不透弥漫的晨雾，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却渐渐模糊，直到消失在天边渐渐升起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