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张,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人货两讫,你还来找我作甚?”
时文铎语气不耐,奋力甩开媒人张紧抓不放的手,眼神嫌恶得仿佛媒人张是粪坑里的蛆,与人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时少爷,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找你,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男人在外面欠了大批赌债,如若明日再还不上,我男人便没命了。”
媒人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圆滚滚的身体重似千斤,可在夜风中竟显得孱弱十分,摇摇欲坠,她显然是慌乱极了。
“时少爷,我求求你,就算我求求你了,我给你下跪,我给你磕头。只要你肯把钱借给我,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做过的事我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说着,媒人张“砰”地一声双膝下跪,一下又一下地磕头,直至额前沾满鲜血,血顺着额头渗入眼眶,又随着泪水涌出,滴落在雪地里。
“你在威胁我。”时文铎捂着鼻子嫌弃地后退一步,语气听着淡漠,其实已然动了怒。
“不敢,我只是希望时少爷能看在我们往日的情谊上,大发善心再帮我最后一回。”
“这对您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可对我来说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您放心,从此我不会再出现在时少爷面前,我们会走,会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时文铎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温柔无害,“你先起来说话,我又没说不答应你,这么拼命干什么。来,先把脸上的血擦擦。”
时文铎将手帕递给媒人张道:“你这么为你男人着想,我实在感动得很。告诉我,你男人欠了多少?”
“一千两。”媒人张颤巍巍地起身接过手帕,腿已然在雪地里冻麻木了。
“区区一千两,也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时文铎轻蔑一笑反问她,媒人张沉默着没有接话。
“好,我就答应你。不过,我今日出门急,身上并未带够银钱。不如这样好了,我待会儿让人把钱藏好,你明日一早去拿?”
此刻的时文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隐秘而又危险,阴郁而又癫狂,邬柠觉得他很陌生,她不明白为何一个人能这样矛盾地戴着双重面具。
或许她从小时候就看错了他,当了故事中的农夫,误以为自己救的是条良善之蛇。但蛇就是蛇,怎能妄想它一夕之间改头换面呢?
“好,我明白时少爷的顾虑,只要能拿到钱,我全听您安排。”
得了时文铎准信,媒人张立马心安了下来。有救了!她激动得热血沸腾,连流血的疼痛和冰冷的麻木都感觉不到了。
“你附耳过来,我悄悄说与你听。”时文铎手轻轻一招,媒人张立刻凑上前去。
“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时文铎声音太小,媒人张急切地凑得更近,可腹部却突然一痛,有什么利刃刺入,鲜血从腹部喷涌而出。
媒人张一把紧抓住时文铎的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
“既然你这么爱你男人,那我便大发善心地先送你去地府等他。”
时文铎的话如同恶魔低语,语气虽是温柔的,可听在耳中却如钝刀割肉,叫人痛苦而又始终得不到解脱。
“你提醒得没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活着始终是个隐患。”
说罢,时文铎将媒人张紧抓不放的手用力掰开,一把将匕首拔出,媒人张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死不瞑目。
“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恐吓我。遇到我,只能算你倒霉。”
时文铎一边用手帕擦拭着匕首,一边自言自语。
邬柠认得出,那是她幼时送给时文铎防身用的匕首,那上面形似柳条的花纹还是她跟着刘大山学的。
只不过她当初送他的目的,是想让他用来吓人的,毕竟那时他的对手都是些有恶心没恶胆的孩子,而非十恶不赦之人,故而她没有给匕首开刃,可如今它分明已经开了刃。
邬柠捂着嘴,强止住胃里翻涌的恶心,看着时文铎将那条脏污的帕子又重新塞回袖子里,低下头仔细整理衣裳。
邬柠屏住呼吸,背紧挨着墙根步步后退,她不能被发现,可她腿脚有些发颤,这凡人的身体真是累赘。
待好不容易逃出那条乌漆嘛黑的巷子,来到热闹十分的大街时,邬柠大口喘着气,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等到街头烟花、糕点、美酒以及各种各样的味道一起涌入肺里,邬柠抬头看见漫天的烟花,才终于恢复了人样。这是除夕啊!是万家团圆共乐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