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知道,”她说着摊了摊手,“这事归你管,老爷。不是你的命令,我才懒得掺合这事。”
“好好好,既然你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进来干什么。”我摆了摆手,看着这个被宽大的衣服围起来的小男孩。
“呃,那个,除了那些两条腿的掠食者,你还记得些什么?”
“……”小男孩微微皱起了眉,好像有什么要脱口而出,不过许久也没有出声。
“想不起来吗?”我撩理了一下男孩的鬈发,尽量温和地问道。
“嗯……”
“这样啊,那我来问你些事情吧。你记不记得你的父母长什么样?”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
“那你见过花吗?”
白垩纪早期发生的陆地革命之中,显花植物爆发式地增长,被子植物日新月异的发展使得蕨类与松柏统治的绿色世界出现了崭新的艳色。如果这个复兴者见过花,我至少能够把时间定位到侏罗纪晚期及以后。
“花是什么?”
“花啊,有一片一片的花瓣,有的长在树枝上,有的开在草上,颜色很漂亮,而且有香味,见过吗?”
小男孩呆坐了一会,然后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第一步确认。
接下来是那个所谓的“两条腿”,至少它不是智人,对吧。
与两条腿相对应,那么这位复兴者的本体应该是四足行走的动物。
两条腿的掠食者,而且在花诞生以后,我只能联想到兽脚亚目。
侏罗纪晚期及以后的兽脚亚目,天呐,真是大海捞针。
不过至少似鸟龙类、窃蛋龙类、西北阿根廷龙科以及阿瓦拉慈龙类之类的一大堆都不大符合凶悍的掠食者形象,驰龙科之中的一批小家伙也可以排除。
首先确认一件事吧。
“你说的那个‘两条腿’,它手短吗?是不是只有两根手指?”
复兴者的眼睛灰暗下去,我从中看出幼崽看着父母葬身于血淋淋的利齿之下的绝望。
“是。”
好,至少确认凶手是泛暴龙类。
这次猎杀发生的时间是森诺曼期之后,可能发生的地点是东亚或北美,受害者可能是甲龙科、角龙科、蜥脚形亚目的后凹尾龙类等。只有这些恐龙才会遇到两根手指的泛暴龙类,对方可能是暴龙科,或者真暴龙类的虐龙、独龙。伤龙生活时间吻合这一点,但由于其发达的前肢与指爪,所以可以排除在外。
“他不会放本体?”我把目光转向埃雷拉。
“如果会的话为什么不放呢?”
那这就麻烦了。
我要用什么方式唤起这个复兴者对生前的记忆呢?
“你估计,‘两条腿’的体格多大?”
“很大。”
“比你更大?”
“大得多,像山一样。”
除了证明复兴者死亡时是幼体之外一无所获。
接下来有点让我犯难。我从来没见过活着的暴龙类长什么样,颜色还是声音完全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特征完全局限于骨学。
哎呀。
那么就只好出下策了。
把所有可能的物种的名字全部写一遍。
我从左手抽出灭绝,将它化为钢笔,从书架上取下《普林斯顿恐龙大图鉴》,翻开书来开始工作。
小男孩坐到了我的身边,看着他完全不熟悉的文字。
不要以为赐给复兴者名字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它不仅仅是抄写一遍学名而已。这要求我遵循一定的程序,乃至于对笔画的顺序以及字形都有标准,只有像练习书法一样仔细下下来才是有效的。
如果只是练书法也就算了。
最要命的是它会耗费使用者的精神力量,让人感觉到一种一点一点叠加的劳累感。
我是从角龙类开始的。
第一个写上去的是纤角龙。
我也就记得这个了。
剩下的是无比折磨的工作时间。
一个接一个的学名书写会给我带来越来越沉重的疲倦,看着那些我耗费了心力写出来的字母闪烁片刻便消散在空气中,更是令人血压飙升。
两个观看我这种表演艺术的观众倒是很耐心。
我还算清醒的时候,发觉小男孩一直很好奇地看着图鉴上的那些恐龙,而且一直想问我一些问题。
埃雷拉那个家伙则是一脸可悲的表情。我说的是她的表情很可悲。我知道她很想笑,而且很想捧腹大笑,但她一旦笑出来就会感到愧疚,所以就只能摆着一副似笑非笑、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好像一头失去了生殖器官却还在疯狂地四处寻找异性进行交配的帝企鹅一样可悲。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什么时候,我终于被疲劳击垮了。
我只记得沉重的脑袋被异常强大的地心引力拉向地面,恍惚之中我只觉得如果继续强撑着,我的七颗颈椎就会被脑袋压得颗颗断裂。我无力抗拒睡眠的诱惑,终于是不省人事了。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睡眠是如此令人快乐的事情,我朦胧之中感觉自己被某个人像只小猫似的提起了,轻飘飘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脸与枕头接触在一起,那种触感仿佛被天堂的彩云所承载着,飞升往永恒的乐土。
然后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