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龙郊外的田野走出,马队经过了被称为“望京楼”的二层牌坊,标志着马队开始进入安龙的辖区。城外镇子的小路汇聚于驰道,牛车马车络绎不绝,紧贴着驰道两侧缓缓行驶。许多小贩在驰道旁摆摊叫卖,行人背着扁担,妇女背着孩子,一片热闹繁忙。随着城池的接近,人流密度逐渐增大,马队不得不放慢速度。
当他们不断向前,城墙从天边的细线逐渐显现为一座巍峨的巨壁,仿佛一堵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铁墙。一路上的颠簸与困苦都被抛在脑后,五百余人的马队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安龙。此时,安龙的城墙近在眼前,耸立在夕阳下,如同不可逾越的太古鸿脉,威严且冷峻。城墙高达十五米,墙体之上,红底黄白纹的五爪龙旗迎风飘扬。夕阳的余晖洒在光滑的石砖上,使整座城墙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仔细看去,墙上的望楼与垛口分布有致,每个垛口都设有外露的箭孔。透过那些深邃的箭孔,隐约可见背后布置的床弩,那些沉重的机械仿佛在静默中等待着某种指令,仿佛一只只凶猛的猛兽伺机而动。尽管弩箭尚未装配,床弩上的金属补强件在阳光下却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透出一股机械特有的冰冷与凶蛮之气。真令人遐想,当初太祖的大军究竟以何等之力,才能攻克这座如铁壁般的要塞。
当城墙完全展现在他们面前时,安龙的巨门“正华门”赫然在目。城墙前方约四十米处,宽达五十米的护城河——永定河如同一道天堑,将城内与城外分隔开来。司寇尧伫立在城门前,目光扫过那高大的城墙与宽广的护城河,心中一阵激荡。他终于到了——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他站在了安龙的门前。这不仅是他远征的终点,更是他人生的新起点。无论未来会面临什么,他都难以压抑心中的兴奋。拽紧马缰,他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城门。
“正华门”由两扇大门组成,外侧首先是一个凸出的瓮城,瓮城与主墙之间各有一道大门,分别称为“正门”和“华门”,两者组合即为“正华门”。正华门的主门由厚重的红木板拼接而成,据说这些红木取自望都山上的千年古树,木质本身就带有古朴的红色,散发着淡淡的树脂香气。正门上涂满红漆,光滑如镜,上面镶嵌着无数圆形铁片,以抵挡敌方的射弹。侧门则相对简朴,高约两人,宽约三人,刚好能让马车通过。侧门处,进城的人们排成两条长队,城兵们正逐一检查每一位入城者。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队伍都排到护城河那边去了,还得排队!”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探出头来,不满地看着前面那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队。他坐在马车里,脸上写满了焦躁。
“要不是你非要去西市买什么字画,我们也不用进城。”车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责备。
“得了吧,你懂什么!这叫品味。”男子不耐烦地回嘴,“这些字画是要拿回去给老家那帮人看的。”他说完,把头缩回车里,继续等待队伍缓慢前行。
马队慢慢从排队的人群旁经过。城兵们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注视着这支特殊的队伍,而排队的百姓则纷纷让路,目光跟随着队伍中间的龙旗移动。
“龙卫进京!”队伍前方的旗手一声喊,那声音在城门前回荡。随着喊声,沉重的“正华门”缓缓打开,门轴发出低沉的嘎吱声,几缕灰尘从城门上落下。马队迅速排好队列,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一步步走进城中,周围的人群都静默无声,目送着这支队伍进入安龙。
在城门的甬道内,仅有火把和前面刺眼的阳光为人们提供照明,纵使是龙卫门也得慢慢骑行,生怕撞到别的东西。漫长的甬道昭示着厚实的城墙,可以想象安龙的城墙至少有十余米宽。当甬道的终点越发接近,越来越多地光亮照射进来,伴随的还有无尽的喧哗声。
当龙卫们终于跨出甬道,阳光再次洒满他们的视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禁为之震撼。这里是全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安龙。司寇尧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摊贩和商铺,人流如潮,熙熙攘攘,整座城市仿佛都在热烈地运转着。穿过正华门,他们踏上了登龙大道,这条主干道宽阔平坦,灰石板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大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商贩正在高声叫卖,摊位上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特产:归龙的香木,朔方的鱼子酱,曦元的茶叶,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馄饨的鲜美,烤肉的浓香,羊肉粉的热腾腾气息,交织成一幅热闹非凡的市井图景。酸的、甜的、辣的、咸的,各种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垂涎欲滴,几乎能让人忘记刚刚还在城门甬道中的压抑感。
在登龙大道的左侧,有一条小路标着“登霄街”。顺着登霄街往里面看,那是安龙最大的酒楼街,里面据说都是能让人享受凡间极乐的场所。林立的楼房中,有一座四五层高的酒楼,气派非凡。从楼外可以看到酒楼内的窗户打开着,传出阵阵笑声和乐声,定是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
在酒楼外,几个似是侍从的人物正互相攀谈,估计他们的主子都在酒楼内嬉戏。他们时不时环顾四周,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物,或是警惕着可能的突发状况。
司寇尧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酒楼,惊奇中也带有疑惑。这时,一旁的石作岚一手拽缰绳,另一只手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安龙见闻录》,笑着说道:“那个我看这里说是仙禧楼,说是整个安龙最为奢侈的酒楼。”
“岚哥,你这是啥时候买的书,我怎么没印象了。”司寇尧倍感意外地问道。
“我们在登威的时候买的呀,当时我还想叫你一起去市集逛一下,结果你趴在床上睡得跟猪一样。”石作岚一脸嫌弃地看着司寇尧道,看得出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啊哈哈这样啊岚哥,我都不记得了。”司寇尧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着。
阳光洒在登龙大道上,司寇尧继续前行。右侧是一条名叫“饮食街”的市集,各地的美食摊位汇聚在这里。摊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烧烤摊上,火焰舔舐着肉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糯米饭摊前,老板熟练地切着糯米饭,加上辣椒和酸菜,动作麻利。甜品铺的橱窗里,摆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糕点,吸引了不少孩子驻足观看。司寇尧注意到,虽然这里人声鼎沸,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每个人都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
继续向前,他走到了安龙的文书街。这里聚集着帝国的官僚机构,街道宽敞整洁,路边树木茂密,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偶尔有穿着官服的人骑马或步行经过,神情严肃。文书街上,最显眼的是宰相府和太常府,门前站着几名龙卫,静静地守卫着。几个文书抱着文件匆匆进出,让司寇尧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他意识到,这里就是帝国的中枢,所有的政令、法律,甚至皇帝的意志,都从这里传达出去。如果没有这个体系,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禁思索。
经过文书街后,司寇尧来到德胜街,这里靠近皇城,建筑更加宏伟。街道两旁是各位诸王的府邸,虽然人不多,但每座府邸都显得大气磅礴。街道依然宽阔整洁,偶尔有马车驶过,周围很安静。德胜街的右侧,可以远远看到皇城的赤红色宫墙,高大而威严,隔着滋阳河静静矗立。河水清澈,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两岸的柳树。秋风轻轻吹过,柳枝随风舞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沿着德胜街继续往北进入武康街,便是安龙城的军营区。武康街连接着城市的其他地方,街道宽敞笔直,两旁的建筑以军用设施为主。街道的终点便是龙卫的驻地——北营。北营的营墙高大坚固,营口上方是一个石木的敌楼,士兵们在上面站岗巡逻。营墙内,军营一片忙碌景象,士兵们或训练或巡逻,井然有序。左侧是延伸到城墙根的校场,右侧是马厩和营房,士兵们在这里擦洗马匹或修补武器。
“左右营按指令把马停在马厩,然后去校场集结!”刚进入北营,习都尉蒙尚就喊道,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军官们忠实地执行着习都尉的命令,北营的老兵们也陆续走近,帮助新兵们将马牵到马厩旁边拴好。十几分钟后,所有新兵都在校场集结,站姿整齐,左手握着刀柄,一脸肃正地看着校场中央的点将台。最前排的几名旗手各持一面五爪长龙旗,强风刮过,旗子发出阵阵拉扯的响声,似龙吟,似秋嚎。点将台下放着几面铜质大鼓,每面前面都站着一个半裸壮汉。
点将台上站着一排高级将官,习都尉蒙尚站在一侧,看起来他并不是在场军阶最高的人。台中央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玄甲与普通士兵的盔甲相似,但多了几缕银丝装饰,头盔上的羽缨从纯黑变成了鲜红色。他背着手站立,目光从台下士兵的脸上一一扫过,像一堵无法撼动的高墙。对于不熟悉京城的渊族人来说,这个人的身份还是个谜。
“我是兴民侯,廷议参事,殿前军指挥使陆方明!”他的声音洪亮,在校场中回荡,甚至反射在四周的城墙上,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声音渐渐平息后,陆方明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来自三龙的优秀渊族战士,经过四千里的跋涉来到安龙。你们的坚韧、战技和勇气无可置疑。现在,在这里,你们必须听从皇帝和我的指挥,谨遵龙道的教诲,维持城市的安定和国家的和平。你们应当成为皇帝的利刃,斩断任何威胁,无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