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家吗?他有家人吗?他是何等命苦之人,父母把他带到这个世间却又抛弃他,让他从小和野狗一样长大,师傅虽然把他带到昆仑山,只是给他换了地方让他成长,严苛的派规和每日不停的劳作,实在也没有感觉到过家的温暖。
他忽然想起方菲儿,心里又暖又痛,她算自己的亲人吗?回忆往事种种,她也算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
只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被他气走了,至今也不知去向,如果说他的伤好了,他最想做的事莫不是找回她了。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么久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欺负,想到此,他有点怪自己的无奈,喃喃地说:“我没有家了,父母早忘,只有一个妹妹前些日子还离家出走了,等伤好了,我要去找回她。”
渔家大嫂似看出了他的伤感,她虽不知道他的妹妹为什么离家出走,但每个家里都有些说不清的家务事,旁人也不好问得太清楚,只是安慰道:“你妹妹没事的,待你好了,你定会把她找回来,到时候带她一起来,我给你们做鱼吃。”
夏桐点头。
这真是个好人家,尤其渔家大嫂人善良贤惠。又会照顾人,他忽然感觉渔家大嫂特像一个人,这性格这持家的样子莫不是像极了他的菲儿妹妹!
傍晚,渔家老爹携孙子打鱼回来,他们看到坐在门口的夏桐都为他的康复感到高兴。晚饭,渔家老爹特意嘱咐渔家大嫂弄了两个小菜,又差孙儿去街上买了一壶酒回来,拉着夏桐要喝两杯。
夏桐看着桌上的酒忽然陷入纠结中,那些日子若不是酒精的麻醉,让他昏了头脑,是不是也就不会被骗,是不是也不会做错事?失败的苦痛让他遍体鳞伤,他若还喝酒,不就是个记吃不记打混蛋。所以他告诉渔家老爹说自己不会喝酒。渔家老爹也不劝酒,犹自喝了几杯。
饭毕,渔家大嫂收拾桌子,回屋里收拾去了,夏桐陪着渔家老爹在院子里说话。那老爹口中的憨孙陈一硕手里拿了根木棍,在院子挥舞着像练什么,只是夏桐看他耍得没有什么章法。
“他在做什么?”夏桐看着陈一硕,不解地问渔家老爹。
渔家老爹脸色突然就暗了,声音里就有了伤感,叹口气说:“你有所不知,憨孙说要练剑为他父亲报仇,这还没有剑,就自己找了根木棍。我就说他,你这也没人指点,你能练出什么剑法。他不听,一心学习要去救他父亲!”
“他的父亲……”夏桐皱眉,看着渔家老爹试探着问:“到底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吗?”
“哎,此事说来话长。”渔家老爹叹口气,语气低沉得让人难受,看似又触及了内心深处很痛的伤疤,他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哽咽着说:“我们这个小渔村,世世代代在前面的烛龙河里打鱼为生,烛龙河有个烛龙潭,哪里鱼多,但哪里却住着一个疫鬼,稍有贪心的渔民接近,疫鬼就会出来害人。这些年前前后后渔村里被它害了不少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于是渔村的壮丁们就商量着要除掉疫鬼,我的儿子也参与了进去,他们十几个壮实的汉子,拿着武器驾船去了烛龙潭,没想到这一去就没回来,这如今已过半年有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憨儿思念爹爹,就每日里练功想去救他爹爹回来。”
原是这样,夏桐听完了渔家老爹的话,忽然也明白了渔家大嫂整日的忧伤。她原是日日夜夜的思夫盼夫归来,却感觉希望渺茫口中才唱出了那低婉的曲调。
他本羡慕的幸福温暖的一家人,背后也藏着这样巨大的痛苦。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事了。老人需要儿子,女人需要丈夫,儿子更需要能为他成长遮风挡雨的父亲,他是这个家里的一片天,没有了他,家里的天塌了。
他忽然间心里难受了,为了天塌的渔家也为了自己。怎么竟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不知亲人生死的担忧是何等的相似?也就在那一刻,他更加担忧方菲儿的安危,恨不得一下把她找回来。
第三十六章《练剑术》
陈一硕还在院子里挥舞着木棍,对一个懂得剑法的人来说,看一个毫无章法舞剑的人是痛苦的。就像你路遇一个人大家都往一个方向他却迎着人群走一样的别扭。
“一硕,你这样舞剑不对。”夏桐忍不住喊住了。
他停下来,越不会方法越是累,他喘息着看他:“叔叔,我怎么不对?你懂吗?你来教教我。”
“官道中间正直立,上下左右周身通。心静意定神贯注,深藏气息不漏出,用意精微剑术长,只手相合就如花,一片汪洋又似奇,试观明月挂天心……”他口中念的自然是昆仑派的剑谱,按说师傅有训,昆仑剑法不外传。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假思索做了违背师道之事。
陈一硕听了。口里念叨着他教的口诀,再一招一式地舞出来,虽还不笨拙。但好歹也有些样子了。他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高兴对他喊:“叔叔原来你很厉害!”
“不许再学!”
一声愤怒的喊喝,往日温柔的渔家大嫂忽然怒不可遏地从屋里奔出来,来到陈一硕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棍子,使劲地扔到一旁,还回身面对着夏桐嘶声喊道:“谁让你教我家憨儿练功了,你教会他三招两式的就去找那个疫鬼送死吗?”
夏桐怔住了!
“母亲,我就要学会武功,只有我学会武功我才能把爹救回来。”他还想和渔家大嫂争辩几句,没承想,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她疯了似的喊:“我说了不许学,就不许学。你莫不是不听话,要把我气死不成?”
她说完拉起他的手就往屋里走,口里训斥着说:“赶紧给我回屋睡觉,再偷着练剑我定不饶你。”
她拉着执拗的憨儿回了屋,还”咣??“一声插了门。
“母亲,我就是要练剑……我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把父亲救回来。”孩子哭了。
“救什么救?你父亲这么久没回来了,恐怕早就被那疫鬼害了,你若再去还不是白白把你命送了,你父亲没了,现在母亲余生只能依靠你了,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母亲怎么活。”渔家大嫂也哭了。
“不,父亲没有死,父亲一定是被烛龙潭里的妖怪困住了,就等儿去救他。”
“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渔家大嫂哭得说不出话来。
渔家老爹重地的发出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是抱憾着儿子的不归,这声叹息疼惜是憨孙的无奈。他慢慢地站起来,佝偻着身子回了屋。
只留下夏桐一个人在院子望着夜空发呆,很久很久。
这一夜夏桐睡得并不好,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他知道疫鬼是一种很厉害魑魅兽,据说那兽高一丈有余,生得龙头麒麟尾,生性暴躁,依水而居。那几个渔民半年未归,想是也被那疫鬼害了。想着渔家大嫂那思夫的悲痛,他有些迷茫,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凄苦,莫不是人来到这个世间就是来受苦的?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自己在心里纠结了一夜,直到耳边响起声嘶力竭的鸡叫,他地的睁开眼睛,天亮了。